是因為慕容長歡惦記著溫孤雪的救命之恩嗎?
可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的事,也不能說她不對,如果她能冷眼旁觀溫孤雪的死活,那才叫人心寒!
更何況……慕容長歡向來是個重情重義的家夥,如今因為他的緣故而夾在他和溫孤雪之間,陷入兩相為難的處境,就已經足夠頭疼了,他實在不應該再責備她什麽!
所以,花非雪真正的惱火的,大概是氣恨自己趕得不夠及時!
倘若那個時候在楓樹林外,救下慕容長歡的人是他,而不是溫孤雪……那麽現在,慕容長歡就不會落到如此煩擾的局面了。
歸根結底,這事兒也有他一半的責任。
想到這兒,花非雪便就放緩了語調,收斂了幾分神色,轉而換上歉意的口吻,訥訥道。
“對不起,剛才我不應該那樣吼你……我沒有在生你的氣,我只是在氣我自己……”
話音尚未落地,就聽慕容長歡力拔山兮地厲聲喝了一句,揚手直指門口——
“你給我滾!”
花非雪驀地一震,神情陡然僵在了臉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慕容長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卻見慕容長歡“噗嗤”笑了一聲,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摸過來又摸過去,勾勒出了一個英俊的輪廓,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調戲。
“看到沒有?這才算是‘吼’,就你剛才那一嗓子,算哪門子的‘吼’啊?要是你再小聲點兒,我就聽不到你在說什麽了……”
聞言,花非雪動了動嘴唇,一時無話。
又聽慕容長歡繼續道。
“怎麽?嚇到了?別怕……我不會真讓你滾的,就算哪天跟你吵架,氣急敗壞之忍不住喊了這麽一句,你也要堅信,我一定會讓你滾回來的!所以,你要記住,千萬別滾太遠……知道了嗎?”
花非雪乖乖地應了一聲。
“好,我就滾到門口,等你叫我。”
慕容長歡笑眯眯地捏了下他的鼻子,稱讚道。
“真乖!”
握上慕容長歡的狗爪,花非雪順勢將她拉到了懷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卻是什麽也沒說。
他不開口,慕容長歡也就陪著他一起沉默。
直到花非雪輕輕地從嘴裡吐出一句話,姿態是前所未有的卑微……正因為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無理,所以才無法理直氣壯地強人所難。
這輩子,他從來都沒有開口求過誰,也不可能會主動去求別人,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只能用企求的口吻,問向慕容長歡。
“你說得沒錯,溫孤雪的確是對你有救命之恩,可你之前……不也救過他一次嗎?所以……你們兩個人之間這些恩恩怨怨的牽扯,就當是一筆勾銷了,不行嗎?”
聽到這話,慕容長歡神色微黯,忍不住在心底下感歎了一聲。
她也想一筆勾銷兩不相欠啊!
可是……
先前她救溫孤雪,不過是舉手之勞,若要她搏命,她是絕對不乾的!
但溫孤雪救她,卻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隻這一點,他們之前的恩怨情仇便是不對等的,又如何一筆勾銷?更何況……這種事兒當真能像加減法一樣,說抵消就能抵消,說扯平就能扯平的嗎?
曉得花非雪心裡頭不舒坦,多少有些介意她跟花非雪之前的牽連,慕容長歡雖然在心裡頭這麽想著,卻也知道多說無益,便就換了個方向同他就事論事。
“因為我已經選擇了你,所以我不可能首鼠兩端,再去幫他……這一點你要明白,並且不能有任何的質疑!懂?至於殺不殺溫孤雪的事兒,坦白來說,他確實不應該殺,哪怕只是抓起來囚禁一輩子,也比殺了他好!”
聽得慕容長歡的前半句話,花非雪一顆略顯躁亂的心忽然就得到了安撫,緩緩沉定了下來。
又聽她一板一眼說得振振有詞,便就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為什麽溫孤雪不能殺?”
“理由很簡單!”
慕容長歡揚手打了個響指,一條一條地同他分析道。
“在這種風頭浪尖殺了溫孤雪,雖然能挫敗逆賊賊子的氣勢,擾亂他們的軍心,讓他們因為群龍無首而不攻自破,從而潰不成軍,無法舉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溫孤雪死了,只怕矛盾會更加激化?”
花非雪若有所思,附和道。
“你的意思是,他的屬下會做困獸之爭?”
“沒錯,溫孤雪可以說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和期待,乃至是他們此生為之奮鬥的唯一意義!在那些人的眼裡,溫孤雪便是如同信仰一般的存在!他若是死了,那些原本就行走在窮途末路上的狼豺虎豹反而會失去約束,而一旦他們的恨意被激發,一旦他們什麽都不在乎了……可以想象,他們攻擊力將會變得十分可怕!因為那時候的他們,除了殺人和報仇之外,再沒有別的目標,也不需要再忌憚什麽,防備什麽……”
這一點,花非雪不是沒有考慮過。
所以他才會在溫孤雪表態之前,想方設法地試圖拉攏他。
頓了頓,見花非雪沒有反應,慕容長歡索性一口氣把話說完。
“很顯然,溫孤雪實際上是一把雙刃劍,他的存在,既能成為那些亂黨奮起的動力,也能變成製約他們的一條繩索……故而這件事的關鍵,就看我們怎麽處理這個‘群龍之首’!”
沉吟良久,花非雪終究還是松了口。
“如果可以,我會盡量保全他,倘若能以他為人質,鎮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亂黨,對我朝確然不無裨益……這一點,我會找機會向父皇說明。”
正說著,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緊跟著是錦娘的聲音。
“樓主,東西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聞言,慕容長歡眸光微爍,狐疑地看了花非雪一眼。
“錦娘她——”
花非雪點點頭。
“她本來就是我的人,不光是她,包括這整個花雪樓,都只聽我一個人的號令。”
“原來如此。”
慕容長歡面露恍然,這麽看來……溫孤雪防著他也不是沒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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