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是一種不露聲色的挑釁。

  慧空和尚看著沒有油水的素菜齋飯，聞著撲鼻而來的肉香，肚子咕嚕嚕地叫著，吃得沒滋沒味。

  信徒們都還罷了，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完全吃素。

  忍到受不了的時候，還是會吃些肉的。

  和尚們按照清規戒律卻是不能吃半點腥葷。

  但是，真正一心向佛的和尚畢竟不多，大部分人是被戒律約束，還有一小部分人經常犯戒。

  既然有經常在外面散布消息犯口德的和尚，也就有經常偷吃腥葷破戒的和尚。

  其實打定主意一輩子不吃葷腥，時日久了，聞到肉味還會覺得惡心。

  然而，那些經常破戒的和尚，或者在心裡還時不時回味一番俗世美味的和尚，聞到肉味，只會饞的口水滴答。

  絡腮胡子和刀疤臉兩人分了一隻雞，撕開來，油汁滴滴答答地淋的到處都是。

  “真是好吃，廚房現在做的燒雞越來越好吃了，”絡腮胡子嘴裡塞著一隻雞腿，含含糊糊地大聲感歎道。

  林大走了過來，笑眯眯地大聲說：“大娘子說了，你們幫著看守那妖孽，辛苦了，特地讓我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大娘子真是好啊，”刀疤臉終於舍得從雞身上將臉抬起來，百忙之中說了一句。

  “那是自然，”林大又看向慧空和尚說：“大娘子為了讓高僧們吃得放心，專門讓人采買的新鍋和炊具。今天一大早老奴就催人去買的豆腐、蘿卜和南瓜。生怕怠慢了大和尚。”

  慧空和尚的心裡別提多膈應了。

  他們在這裡賣力誦經，結果只能吃豆腐、蘿卜和南瓜。

  那些侍衛們抽著手站了半天，就要吃香的喝辣的。

  看著那紅彤彤的紅燒肉，油汪汪的燒雞烤鵝，慧空和尚不停地咽唾沫。

  “……哪裡怠慢了……我們要守戒律吃素，這些挺好，挺好……”

  實際上貴人府中的大廚子們都會做齋菜席。

  能夠將素菜做出來雞鴨魚肉的味道，而且做的非常的逼真。

  慧空和尚以為林府也會上這樣的齋菜。

  然而，他是想多了。

  林大命人送上來的是素豆腐包、燉蘿卜、炒蘿卜、南瓜湯……

  真是難以下咽。

  即便是在寶塔寺內，他們要接迎來訪貴客，廟裡主廚的和尚也能夠燒出特別好吃的齋菜。

  慧空和尚在寶塔寺內也算個人物，什麽時候吃過如此簡陋的食物。

  林大臉上堆著笑，“我們府裡沒有人吃齋，所以，廚子都不會做齋菜，大和尚們請體諒些。”

  慧空和尚立即一臉嚴肅地說：“出家人不講口腹之欲，一心向佛，這些就很好了。”

  林大如釋重負地說：“這下我就放心了，原本想在外面的酒樓裡請會做齋菜的大廚來掌杓，沒想到這樣反而還會耽擱大和尚的修行。老奴差點好心就做了壞事，還好，還好。”

  慧空和尚氣的不想理他，就問：“不知方丈的飯菜送了沒有？”

  林大點頭，“送了的，送了的。”

  慧空和尚也吃不下了，朝清遠方丈打坐的屋子走去。

  本以為，方丈能夠得到特殊的對待。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中間的案幾上擺放著一個精美的食盒，只是食盒內擺放的依舊是一碟素豆腐包子、一碗南瓜湯，還有一碟蘿卜絲。

  “方丈，您也吃這個？”慧空和尚失望又吃驚。

  清遠方丈抬眉看了他一眼，這個蠢材都機靈在外表了，壓根不足為謀，所以素來也隻讓他打點這些瑣事。

  明面上慧空和尚非常受到方丈的重視。

  實際上，連個心腹都算不上。

  “那是自然，難道還開小灶不成？”清遠方丈的口氣淡淡的，又說：“別惹事，約束著他們，林家可不比別的貴人。”

  慧空和尚訕訕地回去了。

  那幫和尚們看著對面侍衛們的好飯菜，個個食不下咽。

  極少數是常年茹素，聞不得肉味。

  大部分的和尚們是聞到肉味，實在是忍不住想吃肉。

  林大背著手在四周晃悠，和侍衛們說說笑笑，不經意間，將那些一臉饞相的和尚們記了下來。

  折磨人的輔食結束了。

  和尚們暫且歇了歇，林大就命人抬了木頭，在正對著靜安師太百步遠的地方搭起了一個木樓。

  “這是做什麽？”慧空和尚忍不住問。

  “大娘子說了，為了提防這個妖孽逃走，專門在這裡建個木樓，讓人守著，她若是不老實，一箭射死作數。”

  林大一面說，一面指揮人將靜安師太腳下的木柴全部換上新的。

  “這些乾木柴上全都淋上桐油。”

  靜安師太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下，若不是還在呼吸，都會讓人覺得她已經吊在上面風幹了。

  慧空和尚呆了一呆，“這妖孽的琵琶骨都用鐵鏈子穿了，掛在上面，還怎麽能逃呢？”

  林大一臉神秘地說：“這要問你們了啊，妖孽為什麽這麽厲害，我們這些凡人怎麽知道？”

  慧空和尚被噎的無話可說。

  林大笑嘻嘻地弄完，拍拍手走了。

  和尚們再次誦經的時候，勁頭就下去了不少，誦經聲變得有些縹緲不齊。

  梵唱特別考究人。

  若是唱的好了，能夠吸引的住人跟著一直往下唱，來回吟誦之間，就讓人的心沉靜下來，領略那些博大精深的佛經。

  然而，和尚們自個就已經散了心，合唱的佛經就缺少了什麽。

  信徒們都能聽得出來。

  坐在屋子裡的清遠方丈，睜開了眼睛，歎了口氣，這個慧空究竟在做什麽？

  法事這樣的事情，都做了多少遍了，竟然還能出現這樣的紕漏。

  清遠方丈想了想，還是出了屋子，走了出來。

  信徒們瞧見清遠方丈，原本渙散萎靡的心神立即振作了起來。

  “方丈親自來誦經了。”

  他們都打起了精神。

  清遠方丈正準備上台誦經，卻突然發現，吊著靜安師太的木架對面竟然起了一座簡簡單單的木架樓，上有兩名侍衛拿著弓箭，斜倚在木樁上，正在四處打量。

  他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林樂霜的意思。

  手裡的念珠不由得捏的緊緊，臉上閃過一絲獰笑，林樂霜以為這樣就能擋得住嗎？

  該來的總會來。

  誦經的僧人之中有了清遠方丈的加入，立即面目一新，信徒們耳中的梵唱聲又有了原本的調子。

  夕食時分，和尚們再一次面對了林家豐盛肉食的折磨。

  到了二更時分，和尚們分成了兩批，一批留下來繼續吟誦，一批先去歇息，到了四更時再來對換。

  守不住的信徒們都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林府。

  有幾名和尚也跟著偷偷地溜出了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