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林山上前一步對林簡說：“父親，請借一步說話。”

  林大將軍對兩個兒子是什麽性情都很了解。

  四郎脾氣火爆，一點就著，卻是最好對付的。

  三郎卻有些麻煩。

  聞言，林簡下意識地看了看靜靜坐在那裡看著他們的王氏，才說：“好。”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偏房。

  “什麽事？”林簡背著手站著。

  藍色的常服，中間松松地系了根腰帶。

  寬大的肩膀，修長的腿，處處顯露出成熟男子的威儀。

  林山站在他的對面，才堪堪到林簡的耳朵處。

  這孩子還未成年，青蔥稚嫩著呢。

  林簡微微眯了眯眼睛。

  身為父親，他有著禮法上的優勢，能讓兒子不得不臣服。

  只要女兒不生事，三郎能夠接受，四郎再怎麽蹦躂也沒有用。

  果然。

  林山被這麽一問，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唾沫，這才磕磕巴巴地說：“兒子想問，父親當日和舅舅說的話可還做數？”

  “什麽話？”林簡揚起了眉毛，一臉興味地看向了三郎。

  真沒有想到，竟然是三郎來和他說這些。

  不是王氏，也不是女兒。

  “父親曾經說過，和母親和合之後，身邊不再有妾侍，也不會再生庶子，”林山睜大了眼睛，逼著自己說了出來。

  林簡大怒，“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管起父親的床幃之事了。”

  這句話，罵的不可謂不重。

  大興的禮法，講究孝道。

  這個世上那有兒子讓老子不要再納妾侍，再生庶子的？

  雖然林簡這樣打算，可也不能容忍兒子伸手來管他的事。

  這算是一種警告。

  然而，林山晃了一晃身體，堅持道：“父親，若是您做不到，做兒子的不同意母親和您和合。”

  與其讓父親將來傷母親的心，不如現在就傷的徹底。

  長痛不如短痛。

  “若是父親不能做到的話，我和四郎願意不要林府，都留給父親的新夫人和新兒子，帶著母親另外開府過活，”林山沉著聲音，將自個的打算說了出來。

  昨夜，淮陽王的一番話，攪得林山坐臥難安。

  大哥林禹不在家。

  他就是兄妹之中最年長的那一個。

  他想讓妹妹嫁得開開心心，不要再背負林家這麽多事。

  他想要母親過得幸福，不要再被父親拿捏。

  雖然他說服四弟留在林府，為大哥守著林府，好好掙一條前程，但那不能用妹妹和母親的幸福來換。

  林簡一愣，沒有想到一向理智的三郎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混帳……”林簡這次真的怒了，抬手就要打林山。

  林山不避不躲，僵著脖子，等著這一巴掌。

  “大將軍，你……”王氏在外面喊出聲。

  林簡立即收回了手，怒瞪了兒子一眼。

  這才轉過臉，臉上的怒意一瞬間就收了，堆著笑，“慧娘，我和三郎鬧著玩呢。”

  王氏立在門邊，招了招手，讓林山過來，好好地看了一陣，才道：“身為兒子，怎麽能夠和父親這樣說話呢？快去給大將軍道歉。”

  “母親！”林山難過地喊了一聲。

  王氏輕輕笑著說：“老都老了，我也不指望你父親心裡只有我一個，以前年輕的時候，都沒有指望過，更何況現在？”

  這笑容中帶著苦澀，帶著自嘲。

  林簡的心不由得就疼了一下。

  這種疼對他來說極為陌生。

  真沒有想到自個還會有這麽一天，林簡跺了跺腳，“王慧娘，你以為我說的話不做數麽？”

  王氏歎了口氣，“大將軍何必認真？”

  她信他……那一次不是失望？

  失望的久了，也就習慣了。

  王氏轉過欲走，林簡疾步上前，將王氏抱在懷中，怒道：“我不過是教做兒子的怎麽對父親說話，你就不相信我了。今天我就將妾侍們全都清走，你總信了吧？”

  這一幕來得突然。

  林山風中凌亂。

  王氏低垂著頭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才淚眼汪汪地抬起頭來看著林簡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林簡的聲音放的溫柔極了，“當然是真的。”

  林山覺得母親像是變成了小嬌……

  這種感覺怎麽這麽奇怪。

  不對，是父親對待母親的態度，像是對正得寵的小嬌。

  ……

  怎麽能拿卑賤的小嬌來和母親相提並論。

  林山猛地搖了搖頭。

  好混亂。

  林簡轉過臉來，對著兒子一臉的不耐煩，“看在你母親的面上，就不再追究了。”

  轉過去，又一臉溫柔地說：“你身體不舒服，還跟過來做什麽？我抱你回去。”

  說罷，一陣風地走了。

  丟下林山站在原地發呆。

  林先在屋子裡，就覺得奇怪，怎麽三哥一臉嚴肅地將父親請出去說話，母親不一會也出去了，再過一會，父親抱著抹眼淚的母親回來了。

  看著母親哭天抹淚的，林先就想對父親發火。

  可是，那個老淫賊又一臉溫柔地哄著母親。

  林先只能先將火憋回肚子裡。

  林樂霜送別薛神醫，在廊下發了一會呆，拐回來，就瞧見父親正蹲在母親面前賠不是。

  母親哭個不停，四哥坐在那裡發呆。

  三哥不見蹤影。

  “這是怎麽了？”

  林簡轉過頭來，看見女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面滿是狐疑，立即表白：“我給你母親說，今天就把妾侍們都打發乾淨，你母親不相信我，還哭了。”

  王氏被弄的沒臉，但臉上的淚水一時半會又止不住。

  “哦……”林樂霜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簡一眼。

  薛神醫說，因了兩種藥物的作用，父親會對母親癡迷，而且難解。

  起初，她覺得匪夷所思。

  後來，林樂霜想，這可不就是老天給了母親補償嗎？

  弄到了這個地步，若是清遠方丈知道自個的所作所為，竟然成全了母親，不知道怎麽想。

  “女兒，你若是不信，你幫父親打發那些妾侍好了，”林簡越說越覺得有道理，“中饋一向都是你在管，你來做最合適了。”

  他把門客都給女兒管了，打發妾侍也交給女兒得了。

  “你說什麽？”王氏不哭了，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瞪著林簡，“女兒可是淮陽王妃，讓她打發父親的小妾，傳出去，還要不要做人了？”

  “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林簡沒有原則地立即同意。

  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雲媽媽於是就得了個美差。

  真是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