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乙臉色漲紅，手就縮在寬大的袖筒裡，低微地說：“臣以前不爭氣，掙不到錢，就每日到人家的墳頭上吃祭拜的食品，混個飽腹。”

  阿茶和阿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吃人家墳頭祭拜的食品，就連乞丐也不願意做啊。

  苟乙木著臉，不敢看人，卻依舊堅持著說下去：“臣害怕母親不吃，就騙母親，說這都是臣掙來的，後來母親知道了，連著五日沒有吃東西，直到臣發下重誓，從今往後，再也不白拿別人的東西，母親才進食。”

  看著苟乙，林樂霜陷入了沉思。

  前世轟動一時的鬼手先生，竟然有如此不堪的過去，他寧願讓別人唾棄，也要將事實說出來，是什麽樣的母親才教出了這樣的人。

  苟乙的臉色有些發白，本來是想好好為大娘子效力的，沒料到事情又被他搞砸了。

  他沒地可去倒也無所謂，只是他的母親……

  但是，他不想無功受祿。

  林大氣的沒辦法，這都是什麽事，扯起了蘿卜帶出了泥，不要就不要嗎，怎麽又爆出了這樣的事。

  真是……個蠢貨。

  “既然苟公子堅持無功不受祿，那麽等苟公子幫我做幾件大事之後，便可好好奉養你的母親了，”林樂霜就事論事地說。

  苟乙的臉上一片感激，這才敢抬起頭來看了林大娘子一眼。

  “不知道苟公子昨日有什麽事情？”林大娘子又問。

  大娘子真是體貼人，知道自個一定有難處，所以才會拚著命要在道上等他們，苟乙張了張乾涸的唇，聲音輕的在囈語：“臣有難處，想求大將軍和大娘子相助，臣的母親病了，府醫說這樣的病症，需要人參，臣沒有能力找到百年人參，想求大將軍，沒料到暈倒在道上，給大將軍和大娘子添麻煩了。”

  他終於將想要求的事情說了出來，苟乙心下一片輕松，即使被人拒絕了也好，至少他盡了力。

  “百年人參？”林樂霜頓了頓，這個的確不好找。

  即使是在林府中也不是很多。

  林大的臉上寫滿了，真是敢想這樣的話。

  苟乙的頭勾的更低了。

  林樂霜笑著說：“不如這樣，朝食過後，我要出門一趟，順便和苟公子看看你的母親。”

  苟乙大驚，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林樂霜，眼中充滿了淚水，無措地說：“家中實在是簡陋，母親病重，只怕……”

  林樂霜只是笑笑。

  一旁阿茶連忙接話：“苟公子，大娘子心善，又跟隨薛神醫學習醫術，你隻管放心就是。”

  苟乙連忙離席，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叩首：“臣多謝大娘子。”

  出了院子，苟乙的神魂還在外飄蕩，身體麻木地跟著絮絮叨叨的林大行走。

  那些門客們都說，大娘子貌美，氣韻高雅，儀態端莊，就連一向高傲的唐安，都為林大娘子折服。

  實際上，大娘子何止是貌美，大娘子心善，聰慧，就如同九天玄女一般。

  苟乙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這麽好心的小娘子，輕輕一出手，就給了他這麽多的溫暖。

  是的，溫暖。

  他活了這麽久，除了母親，只有大娘子給過他這樣的溫暖。

  林大還在念叨：“……我說你可真是，幸虧大娘子不和你計較，你倒真是什麽都敢說，……”

  苟乙打斷林大的話，“大娘子以誠待我，我怎麽能不和大娘子說實話呢，多謝大奴將我領進大將軍府，我永不敢忘大奴的恩德。”

  林大：“……”

  誰說這個呆子不會說話的，這麽一句，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阿茶在身後喚：“大奴慢走，大娘子有話讓阿茶轉達。”

  林大連忙轉過身來，笑嘻嘻地說：“阿茶，大娘子讓你帶了什麽話來？”

  “大娘子打算將府裡的門客都過一遍，讓你理個單子出來，將他們的年齡、來歷，特長，家中還有何人都一一羅列出來。”

  “喏，”林大連忙應下，“大奴一定盡快理出來。”

  阿茶笑嘻嘻地走了，臨走前，看了眼苟乙的鞋。

  林大也跟著看去，入眼便是一雙破舊的鞋，襯著寬大松垮的棉衣，青白的膚色，整個人像是個病木一般。

  真不知道怎麽就入了大娘子的眼了，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苟乙連忙將腳縮了縮，喃喃道：“天冷，不敢洗鞋，怕乾不了，隻好這樣了。”

  林大：“……”

  阿茶又還轉來，笑嘻嘻地說：“大奴，大娘子還有話告訴你，讓我給忘了。”

  “什麽？”林大又連忙笑嘻嘻地問。

  “大娘子說，讓你先給苟公子提一等份例，日後，苟公子幫助大娘子和大將軍做了事，再慢慢加吧。”

  林大：“喏。”

  真是……讓他說什麽好呢。

  苟乙將手揣在袖筒裡，立即給阿茶作了揖，靦腆地道：“求姐姐在大娘子面前，代臣感謝大娘子。”

  阿茶打量著他，一撇嘴：“大娘子還要去你家裡，給你母親看病，你當面道謝便是。”

  林大：“是啊，你這個……”

  剩下蠢貨二字吞到肚裡去了。

  朝食過後，林樂霜就稟明蒙氏和王氏，要去苟乙家中瞧瞧。

  蒙氏想了想，雖然有些不樂意孫女拋頭露面，但還是答應了，“多做些善事，也是好的，你父親將門客的事都交給了你，多花點心思也是應該。世家大族的門客眾多，來投靠的人都各有長處，家主按照門客們的長處來安置。越是世家大族，養的門客越多，有些門客後來就乾脆改了姓氏，跟著主家，這樣世家大族才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林家若是講究聲望，也難說幾代之後，不會成為大族，老嫗將這點希望都放在你和你哥哥們身上了。”

  王氏點點頭，這樣的道理也就是婆婆能說的清楚。林樂霜低頭稱是，笑著說：“哥哥們都去了舅舅家裡附學，日後說不定就將林家也變成世家大族呢。林家的祖宗不是也沒有想過，能讓子孫有這般造化嗎？”

  見孫女這般說，蒙氏也高興起來，笑著說：“去吧，去吧，我和你母親都不攔你。”

  林樂霜便笑嘻嘻的去了，臨走前，從雲媽媽那裡，支了一支百年的人參。

  麻姑看在眼裡，悄悄地給蒙氏說了。

  蒙氏微微抬起眼皮，手指輕輕地在案幾上敲著，淡淡地說：“這算什麽，大娘子能帶給林家的不曉得是多少根人參。大將軍這個人，沒有益處的事，不會做，若不是瞧上了大娘子的本事，怎麽會將門客讓她管？你見過誰家的大娘子管家裡的門客？也只有新貴家裡可以這麽不著調，不著調也有不著調的好處。”

  “只怕日後蒙家還要仰仗著大娘子呢，”蒙氏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