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3

  王豐捏了捏頜下長須，略作沉吟，“還是先去拜見老夫人吧，林老夫人從江南回來後，豐尚未拜會過，深覺惶恐。”

  林簡一愣，立即笑著說：“也好，也好。”

  王家越來越將林家當親戚走動了。

  這在以前，林簡壓根不敢想。

  看了看身旁的三個孩子，林簡明白，這都是三個孩子們帶來的。

  以前王氏不願意和王家家主這一脈走動，王家二房的兩個庶兄也不怎麽來往，弄的林簡常常想不起自個和琅琊王氏是親家。

  走動起來也好。

  別的不說，就說這樣的賞梅會，王家的人一來，誰不覺得林家勢大，即便是他在家裡閉門思過，也不能小瞧。

  一行人就這麽著走入了蒙氏的院子。

  蒙氏早已打扮停當，頭上梳著十二把金釵的花髻，一襲暗紫色的袍服，上面用彩線挑繡著象征長壽的飛禽。

  今兒是林家的賞梅會，作為林家年紀最大的長輩，蒙氏即便是再不情願，也要作此打扮。

  老祖宗都是一臉端莊、慈眉善目地出場。

  所以聽王氏嘀咕身上穿的太豔麗，蒙氏立即批駁了一番。

  年輕的時候不穿，難道等到老了再穿麽？

  蒙家原先是江南第一大族，蒙氏作為嫡女，吃穿用度沒有一樣不精致，到了林家，林老將軍恨不得將這個比自己小了幾十歲的世家女拱在手心裡。

  虧了什麽都不能虧了自己。

  這已經成為了蒙氏的生活態度。

  麻姑已經接到了通傳，稟報說王家家主帶著夫人孩子來拜會，蒙氏嚇了一跳。

  她可不是王氏，也不是林簡，立即就想明白了王家這麽大的陣仗，只怕是和四郎有關。

  蒙氏歎了口氣，想了想各種對策，就端坐在胡床上，等著王家出招。

  再看看今天這樣的一身打扮，到符合了她林老夫人的身份，會一會王家宗主和宗婦也會得了。

  麻姑忙忙地打了簾子，林簡請王豐先入內，接著是王氏請王夫人，隨後是幾個孩子。

  紛紛見禮畢。

  蒙氏一見王家人的臉色，眉心就是一跳，接著就瞧見大孫女在使眼色。

  “咳咳，”蒙氏說，“有貴客前來，必然要讓大娘子親手煮茶才合適，麻姑你將我那幾套上好的雨過天晴茶具拿出來，讓大娘子挑挑。”

  麻姑帶著林樂霜下去了。

  王豐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些。

  蒙氏察言觀色，就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看樣子，王家非常在意林家的態度。

  蒙氏的年紀並沒有比王豐等人大多少，但輩分放在那裡，王豐和王夫人再急躁，也不可能越過蒙氏的輩分說些什麽不好聽的話。

  眾人東拉西扯一番江南的風景，從江南到這裡來一路上的風土人情。

  麻姑和林樂霜走了進來，林樂霜笑盈盈地對王豐和王夫人說：“舅舅和舅母難得一來，外甥女當煮茶相迎，只是茶藝不精，獻醜了。”

  王豐對著這個精明靈巧的外甥女實在沒法板著臉，笑著點點頭：“喝一杯外甥女敬的茶，正好解乏。”

  王夫人的臉色也緩和了些。

  王志目不轉睛地看著林樂霜煮茶、分茶，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姿態優雅，真是好看。

  林先趁著眾人都在看妹妹分茶，偷偷地對著王琳以目示意，想交流一番。

  王琳的眼睛抬了起來，看著林先著急的樣子，嘴唇囁嚅，卻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王夫人的冷冰冰的眼神就掃了過來，王琳立即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林先。

  蒙氏將這些全部都收入眼底。

  一旁麻姑早就轉述了林樂霜猜測的那些話。

  蒙氏的心裡就有了計較。

  林樂霜這次點茶倒並沒有怎麽費心思，每人都是一朵五瓣梅花，只是王豐的那一杯是六瓣。

  王豐笑著問：“外甥女可是數錯了？怎麽到了舅舅這裡，梅花就成了六瓣？”

  林樂霜一本正經地說：“舅舅，世上本就有六瓣梅花，只因為奇特，所以不曾外傳。傳聞是天竺來的得道高僧在他的禪室前種下的，此株六瓣梅極為奇特，有人曾經試圖移植它處，就變成了五瓣梅，人人都說，這株六瓣梅乃是高僧點化而得。”

  這六瓣梅的故事還是她從一卷雜記上看來得。

  前世，謝三夫人喜歡修佛，她為了討好婆婆，也通讀了不少經書，甚至連雜記都有遊獵。

  王夫人輕笑了一聲，“這可是真有其事？還是外甥女杜撰的典故？”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但是這樣的奇事到未曾聽聞。

  林樂霜笑著說：“不僅舅母不信，霜兒起初也不信，後來聽說這是大興佛門都知道的事，這株六瓣梅就在陳留郡的松廣寺內。佛家說，草木也有心，只要心誠，事事可成。”

  說起佛家故事，王豐也收住了嬉笑之心。

  “好一朵六瓣梅花，”王豐輕輕地聞了聞茶香，嘗了一口，歎道：“外甥女的茶技嫻熟，泡的恰到好處，話也說得很好。”

  王夫人也點點頭。

  茶道的好處，就是能夠讓人的心情愉悅，放下心事。

  到了這個時候，就能好好說話了。

  見王豐和王夫人都如此讚歎女兒的茶藝，林簡雖然喝不怎麽出來，但也依舊是一臉的陶醉其中。

  王氏則是滿臉欣慰，她知道堂兄和堂嫂像是有什麽心結，但並不知道該如何化解。

  王志慢慢地品著茶，像是要喝到地老天荒。

  只有王琳端著那杯茶，心不在焉。

  蒙氏瞧著王家的兩個孩子，禮儀齊全，行至雅致，心裡也是暗暗點頭。

  王豐喝完了茶，這才起身告退，林簡也連忙跟著告退，帶著兩個兒子跟了出去。

  蒙氏倒反而一愣，她做好了被王家詰難林先勾引王琳的準備，沒料到，王家家主原本是滿懷心事，喝了一杯茶，就恢復了常態。

  林先起身之時，還不放心，扭過頭看著王琳，猶豫了一陣，才離去。

  而王琳一直不敢抬頭，身子微微地發抖。

  這一切當然也被王夫人看的清楚。

  蒙氏人老成精，知道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麽都不太適合，只是笑著說：“咱們兩家親戚極少見面，不如今日賞梅會後，我們兩家擺宴一聚如何？”

  到了這個時候，有什麽話都好說了吧。

  蒙氏想，林家不敢高攀，沒有上門求親，王家不滿意，那也無非就是讓林先娶了王琳，難道還有第二條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