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盜首匆匆趕到東市，守株待兔，等著矮胖和尚來買肉。

  等了許久，才看到一個體型矮圓，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人慢慢挪動到了賣豬肉的阿榮，人稱豬肉榮的肉攤前。

  整個人只露出來了兩隻眼睛。

  馬盜首有些好笑。

  這個模樣，只能是喬裝打扮的矮胖和尚了。

  矮胖和尚挑挑揀揀好半天，在剩下的肉裡終於選出來了一塊。

  豬肉榮的臉已經板了起來，看著有些不耐煩了。

  矮胖和尚遞出銅錢，接過肉來，又腆著臉要了些油紙，看樣子是打算藏在懷裡，混入寶塔寺。

  豬肉榮不耐煩地扔了張油紙給他，嘴唇微微地撇了撇。

  看上去很是嫌棄這位摳門的顧客。

  “淨能？”馬盜首等著矮胖和尚收拾好，才走上前來，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聽到有人喊他，淨能和尚就是一哆嗦。

  買這麽大一塊肉被抓了現行，他雖然不想做和尚了，但還是覺得羞愧和害怕。

  就像是做賊被當場抓獲一樣。

  除了害怕忐忑，還有深深的羞愧。

  做賊是不對的，做和尚吃肉是不對的。

  淨能和尚下意識想逃。

  肩膀卻被馬盜首緊緊箍住，挪動不了分毫。

  他慌張地抬起頭，從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布片的縫隙看了看，看清楚是馬盜首，渾身更是一僵。

  這下可慘了。

  竟然落到了林家人的手裡。

  在林家做法會的時候，他可沒少見到這位侍衛大哥。

  林家的侍衛們都很敬重這位大哥。

  看上去應當是個領頭的人物，說話算數的那種。

  現在會怎麽樣？

  林家和寶塔寺不相容，遇見了這樣的事情，還不得將他拿出來羞辱寶塔寺一番？

  雖然已經不想在寶塔寺呆了，但他還是不想因為這樣的事情被寶塔寺除名。

  人要臉樹要皮。

  這算什麽？

  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自個完全就像是豬肉榮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手裡的那塊肉買的時候生怕不夠大，現在卻生怕它不夠小。

  “大……大哥，你認錯人了吧？”

  淨能和尚半天才找到了自個的聲音。

  “怎麽會？我們前幾天才見過，淨能，我可是專門在這裡等你，等你許久了。”

  馬盜首熱絡地攬過淨能的肩，輕聲說：“你肯定不想現在在這裡被我當眾揭穿吧？”

  聽了這話，淨能和尚一個哆嗦。

  “大哥，大哥，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小弟我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有將大哥認出來，該打該打。”

  豬肉榮斜著眼睛，狐疑地看著這兩個人在肉攤面前扯近乎，一副生怕他們乘亂偷了塊豬油去的模樣。

  既然來了攤子前面就是客，豬肉榮還是張嘴問：“這位大哥，您要買肉嗎？”

  淨能和尚剛想擺手，馬盜首就說話了。

  “買，這一條腿我都要了，都送給我這弟弟。只是不好拿，你給砍成幾塊，用麻繩穿好，再給我個竹簍子裝著。”

  見是來了大客戶，連價都不問，豬肉榮白生生如同豬板油的臉上頓時堆上了油光光的笑容。

  變得生動了許多。

  淨能和尚慌了，“大……大哥，我要這麽多肉做什麽？快別這樣……”

  豬肉榮生怕馬盜首反悔，立即哐當幾刀，就將一條豬前腿砍成了幾塊。

  “和我還客氣什麽？一條豬腿才幾個錢？你們幾個人吃，能夠麽？豬前腿烤著好吃，”馬盜首摔了一貫錢在肉案上，“不用找了，再給補些豬腰子什麽的，要乾淨的荷葉和油紙包好，”

  淨能和尚被這句話打的木呆呆地。

  豬肉榮的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笑著將錢放入了錢匣子裡，又從一旁堆放的東西裡面拿了一個油紙包出來，一臉諂媚地說：“這個是我豬肉榮祖傳的炙肉秘方調料，撒上烤肉特別好吃，這樣搭配才配得上這隻豬前腿呢。”

  好像這一包調料也對得起馬盜首給他的那貫錢了。

  馬盜首笑著接過來，放進竹簍裡，遞給淨能和尚，“拿著。”

  淨能和尚木木地接過竹簍，豬肉榮笑嘻嘻地說：“你這個大哥真夠哥們，好福氣。”

  好福氣？

  淨能和尚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心裡焦灼，又不敢輕舉妄動，聽了這話，隻好扯著嘴笑了笑。

  “走吧，”馬盜首揪著他的胳膊就大踏步地走了。

  淨能和尚隻好踉踉蹌蹌地跟上。

  馬盜首也不把他帶到別的地方，直直地帶到了在閭裡的老窩據點。

  許久沒有人來，屋子裡冰冷一片，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有。

  並沒有人敢闖進來這裡。

  馬盜首迅速地升起一堆火來，將今天買的肉拾掇了一番，塗抹上豬肉榮送的調料，不久就發出來了勾人的香味。

  淨能和尚不由得就吞了口唾沫。

  聲音格外的清晰。

  馬盜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淨能和尚的臉紅了。

  “吃吧，吃吧，不是自誇，馬某別的不會，烤肉還是有兩下子，”馬盜首推過去一塊烤好的肉，匕首插在上面，“你自己切片吃吧。”

  淨能和尚反正也知道自個逃不脫，便老老實實地拿起來吃了。

  屋子裡只聽到炭火的劈啪聲和咀嚼聲。

  一個忙著吃，一個忙著烤。

  過了好半響才停了下來。

  “你這和尚倒是膽大，也不問我究竟找你做什麽？”馬盜首此刻到對淨能和尚有些好奇起來。

  “自然不是請我吃肉這麽簡單，你要找我做什麽？”淨能和尚打了個肉嗝，摸了摸肚子問。

  馬盜首笑嘻嘻地說：“我看上你了。”

  淨能和尚：“……”

  過了半響，淨能和尚掙扎著舉起手，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意思是自己是出家人，六根都斷了。

  馬盜首哈哈大笑：“聽說你想還俗，來林家做個侍衛如何？”

  淨能和尚的眼睛一亮，“不是僮奴？”

  “當然不是，”馬盜首眼皮子抬了抬，看了他一眼，“你做和尚也是因為小時候吃不飽吧，我以前也差點餓死，賣身為奴，專門給人養馬，才活了下來。”

  “後來呢？”淨能和尚陡然覺得這大哥有些親切。

  馬盜首：“後來話就長了，直到我遇見了淮陽王妃，跟隨淮陽王妃做了門客，日子才安定下來，你若是想吃肉又不用騙人，就來找我。”

  這話說得漂亮。

  但是淨能和尚也不傻，“你要我做什麽？”

  這個世上沒有白來的好東西。

  對方握著他的把柄，並沒有當場拿捏他做事，又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一番，許給他一個未來，必然需要他用東西去換。

  而且，他沒有講價還價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