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和尚看著清遠方丈的神色,揣測著他的意圖。
能夠執掌寶塔寺的庶務,自然有著旁人比不上的算計。
看清遠方丈的模樣,頗有些想和林家繼續鏖戰到底的意思。
可慧空和尚卻是一點都不讚同。
理由很簡單。
佛教傳入大興的時間並不長,還不算完全扎根下來,在民眾之中雖然有著影響,但怎麽能夠鬥得過皇室?
與林家為敵,實際上也和與皇室為敵差不多了。
只要皇上一聲令下,他們就得遷寺。
經過這麽多次的折騰,寶塔寺已經遠遠不及以前的寶塔寺。
能夠被借用來和皇室製衡的力量,自然就是世家。
可惜世家之中信仰佛教的並不是佔據大多數。
這也是慧空和尚不看好清遠方丈與林家為敵的原因。
現在林家和清遠方丈雙方都還沒有撕破這張臉,他們還能夠苟延殘喘地活下去。
為什麽不能就這樣延續下去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人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方丈為什麽非要這麽隻爭朝夕?
不智。
慧空和尚就是在心裡如此評價清遠方丈的。
但是民眾之中,清遠方丈又有著活佛的稱號,一時半會寶塔寺又離不得這個方丈。
慧空和尚自付阻止不了清遠方丈,打算在他沒有更加瘋狂下去之前,先存些錢,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好打算。
如果清遠方丈也動了長期施粥的念頭,慧空和尚一定是要製止的。
因為沒有地方出銀子。
讓慧空和尚從寶塔寺的銀庫中出這筆錢,實在是心疼。
若是讓清遠方丈自掏腰包,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又讓信徒們捐錢,慧空和尚也會強烈反對。
他到不是憐惜這些信徒。
而是這樣長期的施粥,必然要有人查帳。
他也撈不到好處。
信徒們被搜刮的窮了,下一次捐款自然就難了。
羊不能連著剪毛。
必須要讓它們歇一歇,休養生息之後,才能得到更多的羊毛。
慧空和尚肚子裡清楚,但是無法說出來。
他是從長計議的。
清遠方丈卻是要將這隻羊迅速的養肥,不光是要剪了它的毛,還要吞了它的血肉,它的骨頭,吃光殆盡,一絲不留。
兩個人的想法從根本上就存在莫大的分歧。
慧空和尚有些無力,如果是玄慈方丈,必定會借著他的手將寺中的庶務打理清楚,自個掌握著寶塔寺前行的道路。
然而……
清遠方丈卻像是要將寶塔寺的所有全部括入囊中,準備著一場豪賭。
遇到了這樣的方丈,慧空和尚自認倒霉。
起初,他是欣喜的,擁有了玄慈方丈在世時所不能擁有的權力。
現在卻覺得頭疼的不行。
隨時都感覺寶塔寺這艘船要沉了,打算棄船而逃,卻又找不到第二艘船。
只能這樣陪著煎熬。
兩人在小室之中沉默著。
窗外突然傳來了尖銳的鳴笛聲。
清遠方丈的臉色陡然變了,立即衝了出去。
慧空和尚呆了一呆。
這是什麽聲音?
他的身體比腦袋要快,也已經跟著清遠方丈出了小室。
但目光所及之處,已經看不見方丈的身影。
慧空和尚糾結地站在大雄寶殿的殿門口,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明擺著,方丈有許多的秘密。
聲音響起的方向是方丈禪院所在的位置。
若是跟著趕過去,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那就麻煩了。
但是不跟過去,又怕方丈怨他。
慧空和尚想了想,還是喚了一名武僧,讓別人去打頭陣。
就算有事也怪不上他不是。
“你去看看方丈的禪院附近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事協助一二。”
武僧趕往方丈的禪院。
慧空和尚也不敢在大殿多呆,又朝山門處走去。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就是方丈拿主意了。
他還要在現場處理事宜。
不能再出什麽事了。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慧空和尚還沒有到山門處,就聽到山門外一陣吵鬧。
“你們這是在施粥還是在害人?”
“我們專門就是來吃佛粥的,沒有得到佛祖的庇佑不說,還拉肚子拉的沒完。”
“……就是,剛開始施的粥連乞丐都不吃,現在放的粥厚了,吃了還鬧肚子,好好地臘日,攤上這樣的倒霉事,一年都不好了。”
“……”
“我們捐了銀子的,就弄出來這樣的事……”
山門處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一群布裙荊釵的婆子,正叉著腰,指著粥桶對著山門破口大罵。
施粥的和尚們身上已經淋了滿頭滿身的粥,看著好不狼狽。
慧空和尚的腳下就是一滯。
什麽?
新粥還是被人下了藥?
他不敢置信。
難道不是那些乞丐做的?
婆子們越罵聲音越大,和尚們苦著臉,他們哪裡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以往的臘八日,打粥的僧人不曉得要聽到多少好聽話。
現在從天上跌倒了地下。
誰能告訴他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慧空和尚在豁口處看著盛怒的婆子們,不敢就這麽出去。
看這陣勢,他要是出來應對,只怕會被撕了。
可就這麽任由婆子們鬧……
慧空和尚一扭頭看見了淨能,立即招手,“過來。”
淨能有點心虛,但還是走了過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淨能將心放到了肚子裡,一臉的惶恐,“這群婆子相約帶著家裡的小娘子一起來寺裡燒香,小娘子們先吃了新粥,就開始鬧肚子,她們氣不過,也不進來燒香了,把施粥的師弟們都打了一頓。”
慧空和尚倒抽了一口冷氣,腳就有些軟。
淨能和尚窺著他的臉色,懵懂地問:“現在這粥還能施嗎?”
慧空和尚在原地打轉,轉了幾趟。
不能等方丈做決定。
慧空和尚立即對淨能和尚說:“你去給他們說,快把粥收了,別施粥了。”
淨能和尚“哦”了一聲,走到外面轉了轉,垂頭喪氣地回來說:“粥桶都被她們踢翻了,還問我要錢呢。”
果然外面的幾個婆子又在叫:“拿了老婆子的錢,就施了這樣的粥,你們這些黑心的和尚,把錢還來。家裡連肉都舍不得吃一頓,全從嘴巴裡省出來的。寶塔寺的主事和尚,你當初要錢要的利落,怎麽現在躲在後面不敢出來了。”
慧空和尚自主持寶塔寺的庶務以來,何曾這麽沒有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