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的內心憤恨,也顧不得掩飾自個,將頭猛地抬起來,看向功曹椽史。
面攤攤主寬大的身子突然將他的視線當了個嚴嚴實實。
一碗冒著熱氣的面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面來了,請吃,”攤主笑著將面又朝王曼的臉跟前推了推,又從桌上的木質筷桶裡抽出了一雙黝黑的筷子遞到了王曼的手上。
王曼的臉上堆滿了不自在的笑,點了點頭,將筷子接過,攤主又問:“可還要些面湯?味道極好。”
“不用了,”王曼拒絕,他著急想聽那兩個人的對話。
但是攤主不走。
“這位客官,你還是來點吧,我家的面湯非常的有名,這麽大冷的天,你喝一碗熱熱的面湯,渾身上下暖乎乎的多好,”攤主依舊在推薦自家的面湯,好像對面湯非常有信心的樣子。
“……好吧,來一碗面湯,”王曼說。
對面的兩人也朝著這邊看了過來,袁仵作愣了愣,問:“這位仁兄可是林府的人?”
王曼有些猶豫,點了點頭。
攤主走過來,將面湯放在了王曼面前的案幾上,笑嘻嘻地問:“仵作大人,你認識他?”
“倒並不認識,只是看著這身衣服眼熟,”袁仵作回答,吃了幾筷子面條,又轉過頭來問:“你可是來看小嬌的?”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王曼心中一陣狂喜,但是又覺得這也來得太容易了些。
他想了想說,“的確是這樣,林大將軍前一陣子去了王家,沒有來看小嬌,我……”
功曹椽史也扭過頭來看了看他,眼神中閃過疑惑。
“這位仁兄瞧著相貌堂堂,氣韻高華,不像是林府中的僮奴或者門客呀,”功曹椽史問。
袁仵作也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對啊,我看這位客人舉止十分有禮,一點都不像是經常在面攤上吃飯的,所以才這麽照顧他呢,”攤主也插話。
王曼無奈地說:“被你們識破了,其實我是王家的人,專門來看小嬌,但是不知道怎麽見,這才跟著你們轉了過來,一直想和兩位攀談……”
“你真是王家的人?怎麽穿著林家的衣服?”袁仵作認真地問。
“小嬌是王家陪嫁的滕妾,有些人很討厭她,我這次出來,也不好打著王家的招牌來探監,正好借宿在林家,就穿了林家蒼頭的衣裳來了,想看看她究竟怎麽樣了,小嬌年幼的時候,與我有救命之恩。”
王曼說的無奈又情深意切。
“小嬌著實可憐,據說林府也呆不下去了,出獄之後也要讓她去住林家的別院,不過這個是林家的事情,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說些什麽。前一陣子,小嬌托我給林家帶信,讓林大將軍來看看她,只是……林大將軍沒有來,來的是林家大娘子,見面之後,小嬌就更加難過了,哭得很可憐。”
袁仵作歎息了一聲。
“什麽?”王曼特別生氣,手中的筷子在面條裡搗鼓了一陣,歎了口氣,“林家妻妾不和,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林家大娘子也不是個能容人的,仵作大人能否告訴我,小嬌她還好嗎?”
“只怕不太好……”功曹椽史說,“本來沒有罪,和殺女仇人天天在一間獄房裡,又下不了狠手殺仇人,這個日子太不好過了,聽說林家一直堅持要等靜安妖尼死了之後,小嬌才能出獄呢。”
“多謝兩位直言相告,”王曼深吸了一口氣,將面碗推開,就在席上施了一禮。
袁仵作說:“瞧著不忍心罷了,沒辦法,我們都是些小吏,只能看著,那個林大娘子,年紀不大,行事卻如此……”
“您能再幫我帶句話進去嗎?”王曼問。
“這個倒是可以,你若是托我們帶你進去看人,卻是極難,帶幾句話進出,並不是什麽大事。”功曹椽史拍拍肚子。
袁仵作也點點頭,“她手上的傷還要換藥,我就說是帶藥,這個容易。”
王曼大喜過望。
“勞煩仵作大人帶句話,就說曼郎就在林府,想問問她有個什麽打算?”王曼想了想,掐頭去尾的說了一句話,就算是有人跟著他,聽了這句話也聽不出什麽。
反正,沒多久,王家、林家的人都該知道他和小嬌是同母的兄妹了。
兄長來看妹妹,做這些,問這些也是平常。
袁仵作也並未覺得有些什麽,點了點頭,“好。”
“多謝兩位,若是她有話帶出來,我明日過來尋二位可好?”王曼又敲定了明日的事。
“好說,好說,”功曹椽史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吃完了面,又對面攤老板打了個響指,“再來一碗。”
王曼走的時候,堅持要付錢請他們吃麵,兩人拗不過,都說帶句話的事情,不免太客氣了,最後還是承了王曼的好意。
到了第二天。
王曼又來了,找到了袁仵作,非要請他們去天香樓吃飯。
“不了,不了,這位王兄,如今到了年下,事情很多,不敢離開太久,小嬌隻讓我給你帶句話,好不容易出來了,自個好好過日子去吧,得空了綠衣客會去找你,”袁仵作匆匆忙忙說完,那邊功曹椽史又來喊:“快走啊,那邊還有個案子要去看看。”
瞧見王曼,功曹椽史笑了笑:“你來了?我們這裡有點忙。”
王曼點了點頭,走了。
走到面攤攤主那裡,王曼又要了一碗面,卻不經意的樣子,用手中隱藏的鐵塊,將碗沿打了一個小缺口,他的手指在上面劃了一下。
等到缺口上的血珠慢慢凝結,王曼丟了幾個銅錢在桌上,對著正在忙碌的面攤攤主笑了笑。
面攤攤主瞧見了,將手中兩隻長長的筷子從鍋裡伸出來,晃了晃,笑著點頭示意。
午間客人們走了,攤主去收面碗,正瞧著那碗上豁口有些奇怪,他家的碗都是粗陶碗,小本生意,不追求精致好看,只在乎堅久耐用,這種粗陶碗若不是重重摔在地上,是不會有豁口的。
這人怎麽不聲不響地就將碗弄了個豁口。
攤主瞧著底下的錢,數了數,覺得有點多,想來那位客人是用來賠碗的。
面攤外面有人影晃過,攤主以為來了客人,轉過頭去看,什麽也沒有看見,就聽見“當啷”一聲,再一回頭,這粗陶碗已經碎的不能再碎了。
真是見了鬼啦,攤主大罵了一句,便用掃帚將碎碗掃到了土灶台的爐渣裡,算是用來墊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