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中的警覺漸漸褪去,松開了小男孩,小男孩歡呼著跑向林飛手中的袋子,兩隻小手一起伸進袋子,每隻小手都抓起了兩個,跑回少女身邊,把兩個糖餅塞到少女手裡,這才一手一個,左一口右一口啃了起來。
少女把糖餅交到一隻手裡,施了一禮,歉然笑道:“舍弟年幼,讓您見笑了。”
林飛仔細打量這個少女,只見她穿著滿是補丁的灰色衣裙,布料都洗得發白了,腰間扎著一根草繩,算是腰帶了,長發簡單挽了個發髻,用一根小木棍當釵子,腳下穿著土布鞋子,其中一隻還破了一大塊,露出了鞋裡的白襪。
少女顯然意識到了林飛在看她的鞋,害羞地把腳往裙子裡收了收,可是少女的裙子不長,根本擋不住鞋子,她急忙轉身搬來幾隻竹凳,放在林飛面前,說道:“請幾位坐在院子裡等吧,屋子裡太亂,不堪迎接貴客。”
林飛於是坐在了竹凳上,少女站在一邊,垂首不語,林飛隨口問道:“你的母親呢?”
少女眼圈一紅,“一年前過世了。”
林飛一驚,說了聲“抱歉”,少女勉強一笑,搖了搖頭,林飛看少女把兩個糖餅拿在手裡,始終沒動,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吃啊?難道你不餓嗎?”
少女哪能不餓?不過少女的矜持讓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餓。”
林飛笑著問道:“你和你弟弟叫什麽名字啊?”
少女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弟弟叫‘振清’,我叫‘溪雲’。”
“溪雲?取自‘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嗎?”林飛問道。
少女再次點頭,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了“篤篤篤”的拐杖擊地聲音,在門外放哨的戰士走了進來,小聲對林飛說道:“陛下,薩鎮冰回來了。”
時候不大只見薩鎮冰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他看到林飛眾人在他的家裡,頓時警覺起來,指著林飛眾人怒道:“你們是什麽人?在我的家裡幹什麽?”
林飛站起身來,走到薩鎮冰的面前,笑道:“鎮冰先生,不認識我了嗎?”
薩鎮冰仔細打量了林飛幾眼,頓時驚呼出來:“你是林飛?”
林飛淡淡地一笑,說道:“不錯,鎮冰先生,正是我。”
薩鎮冰冷聲問道:“你來我的家裡做什麽?”
林飛樂呵呵地說道:“我聽您的話裡滿是敵意,無論怎麽說我們當年也曾經是北洋艦隊裡的戰友,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戰友嗎?”
薩鎮冰傲然說道:“你背叛大清,自立為王,還時刻揣著竊取大清基業的心,也配做我的戰友嗎?”
林飛笑了笑,說道:“好了,咱們先不爭執了,這樣吧,咱們坐下慢慢聊,姑娘,你父親受傷了,去給他拿被子來,鋪在椅子上。”
溪雲的臉上露出了擔憂神色,可是不敢多問,跑到屋子裡拿出了被子,鋪在椅子上,薩鎮冰不願意在女兒面前露出傷痛的模樣,看著椅子沒有坐下,林飛一眼看出薩鎮冰的心思,衝溪雲說道:“姑娘,帶你的弟弟回屋子去。”
溪雲拉著振清回了屋子,薩鎮冰這才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林飛這才問道:“鎮冰先生,您怎麽流落到這個地步了?”
薩鎮冰傲然揚起頭,怒道:“用不著你管。”
林飛見薩鎮冰的態度如此蠻橫,隻好改換話題,說道:“您一直說我是清廷最大的威脅,不知道您為什麽這樣說?”
薩鎮冰的臉上露出了一陣驕傲,他挺起胸膛,說道:“這還不是很明顯嗎?你們華夏帝國絕不會偏安一隅,從你們建國開始,先是北上台灣,打敗日本人,後是南下婆羅洲,支持蘭芳共和國復國,打擊荷蘭人,足以說明這一點。”
“南洋地域有限,人口不多,英、法、德諸列強無不視之為禁臠,你們想在南洋擴張實力,無異於虎口奪食,實屬不易,而大清地大物博,又有奸佞蒙蔽聖聽,以致國力暗弱,實在是你華夏帝國上佳之選。”
“數十載以來,泰西列強無不對我大清懷侵吞之心,奈何其為異族,只能佔地,難服民心,你華夏人與大清子民同文同種,同祖同宗,倘若你林飛定鼎中原,輔之以安民富國之策,大清子民必會頂禮膜拜,山呼萬歲,所以我說,你華夏乃大清之膏肓之患!”
“啪、啪、啪”林飛鼓起了掌,“鎮冰先生說的實在是太精彩了,鞭辟入裡,一針見血,只是此等高論,竟無人賞識,那清廷官吏竟然還當眾杖責先生,實在是明珠投雪、美玉蒙塵。”
薩鎮冰聽到林飛稱讚自己,隱約起了“知己”的感覺,眼神中的警覺和恨意消散不少,林飛趁勢說道:“鎮冰先生,憑您的見地和才學,如果在我華夏,我必定解衣推食,奉為國士,不知清廷為何讓先生流露鄉野,衣食無著?”
林飛說到“衣食無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屋門口,溪雲和振清又從屋子裡出來,正坐在門口,振清已經吃飽了,蹲在地上用草棍撥弄螞蟻,溪雲正關心地看著林飛和薩鎮冰。
薩鎮冰看看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的兒子,連根釵子都用不起的女兒,長歎一聲,“自劉公島一役,北洋艦隊全軍覆沒,清廷便把海軍官兵遣散,我也被遣散回家,我不像方伯謙之輩,以權謀私,中飽私囊,所以我沒有多少積蓄,回家之後,妻子大病一場,為了治病,散盡家財,可妻子還是不幸亡故了,這才流落到此。”
“什麽?把海軍官兵遣散了?”林飛勃然作色,“海軍官兵才是海軍的核心,戰艦雖然沒了,可只要有人在,重建海軍就不是空談,清廷竟然把北洋艦隊的官兵遣散了!清廷的荒唐無能,可見一斑,鎮冰先生,別在這裡受辱了,去我華夏帝國,我保證先生可以盡展才學!”
林飛本來想說“榮華富貴”來著,可是突然想起了看過的電影電視劇,裡面日本鬼子誘惑漢奸的時候都是說“榮華富貴”的,急忙改了口。
薩鎮冰眉頭一緊,厲聲說道:“我薩某人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絕不**以事二君!如今大清奸邪當道,蕩滌奸佞正是我輩應盡之責。”
這種話鄧世昌和林飛說過,黃飛鴻也和林飛說過,林飛已經懶得再和他們解釋“清廷皇帝才是最大奸佞”這個道理了,他轉頭看向溪雲,對自己的部下笑道:“讓溪雲姑娘帶著她弟弟過來。”
一個部下走到溪雲跟前,說了幾句話,溪雲帶著弟弟往林飛和薩鎮冰的面前走,薩鎮冰眉頭一緊,問道:“你把他們叫來做什麽?”
林飛並不回答,等溪雲和振清走到身邊才說道:“鎮冰先生,不為他們想想嗎?你看看你的兒子,今年才五六歲吧?就想吃個糖餅,你都沒有錢買,那糖餅我讓部下去買了,只要五文錢一個,你忍心讓孩子吃這樣的苦嗎?”
“他一個男孩子,受些苦沒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餓其體膚,可是你的女兒呢?十五六歲了,用草棍挽著頭髮,穿著露腳趾的鞋子,我看她細皮嫩肉,原來也是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吧?現在受這份罪,你忍心嗎?”
薩鎮冰眼圈泛紅,黯然扭過頭去,林飛趁熱打鐵,“再過幾年您的女兒就要出嫁了,她天生麗質,肯定能嫁個好人家,可是娘家人沒權勢女兒就受欺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女兒在婆家受了欺負都沒人給她出頭。”
溪雲想到黯淡的未來,低下了頭,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振清踮起腳給她擦眼淚。男人對兒女有這樣一個心思,覺得兒子受些苦沒什麽,可是容不得女兒受一點委屈,薩鎮冰看到女兒流淚的樣子,眼淚“刷”地淌了下來。
林飛笑著說道:“鎮冰先生,去我的華夏帝國吧,我會給你兒子和女兒最好的東西,如果您還覺得‘忠臣不事二主’,那您可以效仿徐庶進曹營,終身不為我獻一計一策,好不好?”
薩鎮冰吃了一驚,“我不為你獻計獻策,你……您也願意養著我?”
林飛正色道:“沒錯,我林某是愛才之人,所以特別敬重先生。”
薩鎮冰看看林飛,又看看兒女,滿臉為難,溪雲怯生生地說道:“爹爹,您不要為難了,您要是不想去華夏國就不去,再多的苦,雲兒都能忍著……”說罷抽泣起來。
薩鎮冰猛地攥起拳頭,在桌上重重一砸,哀聲說道:“連女兒都保護不了,我算什麽男人?”說罷站起身來,跪在林飛面前,沉聲說道:“蒙陛下不棄,薩某願效犬馬之勞!”
林飛朗聲大笑,伸手扶起薩鎮冰,回頭對李天仟笑道:“去找廈門最好的酒樓,我要宴請薩鎮冰先生!”
李天仟急忙說道:“陛下您怎麽忘了?今天晚上您要到邊寶泉的府上談事情。”
林飛“哦”了一聲,說道:“也對,那你帶薩先生和他的孩子去吧,順便給這個姑娘買幾身最貴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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