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越是絕情，越是傷人，心中的情，便只會越深。

  愛之深，責之切。

  有些東西，明白就已經足夠，這樣的環境，這樣的世界，點明完全沒有必要。

  “你想要，你就去拿吧，這件事，不用告訴我。至於說詢問，你不知自己是誰了嗎？”

  周衍的思考能力，跳出了這個維度，因此對於很多事情，竟是看得無比透徹，就像是預感到彩菱降臨必定會死一樣。

  所以，此時後靈兒的情況，他也看出來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個世界天道規則的影響，抑或者是因為他領悟了‘維度’，而變得超脫了。

  總之，他此時，站在了眾人看不到的那種高度。甚至，因此而掌握了事情發展的一種規則。

  也因此，他知道這個局已經變得更複雜了。

  這種跳出棋局的感覺，讓周衍也不再被桎梏，不再可以成為別人隨心所欲控制的棋子。

  “告訴你，是想讓你知道，你並不足以讓我為了你特意來這裡。我不像是她們那些人，自己做不到，還要給你希望。

  這樣，其實也是尊重你。至於說‘明心鏡’……你都可以看出來我的不妥，只能說明，我確實更迷茫了。”

  後靈兒柔聲說道。

  這句話，她說得溫柔了許多，這種溫柔，真的很令人心動，很令人能心生愛慕般的好感。

  但周衍歷經了許多，已經不會被這些打動。

  他只是看著後靈兒，蒼老的臉上依然沒有半點情緒，聲音已經有些因為身體腐朽，而變得沙啞。他沉默了片刻，沉吟道：“我說過，我隻走兩條路。第一條路，現在看樣子是沒法走了，當然，那條路我也不想走。因為我即便再自信，也不可能玩得過那些老牌的怪物級別的強者。

  所以，哪怕是我算計好一切將奪舍之人引誘到我身體裡，並且完成了一系列的布局，最終，可能我成功的時候，也依然被人再次奪舍取代。

  我看到的，我歷經的，永遠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不，你可以走第一條路的，那就是，我們所有人合作。首先，賢弟你需要相信我，姬天虛一定要死！姬天虛也已經來了這裡，和天脈一族的族人在一起，一旦崛起，我們便再沒有機會。

  而周雲天，是壓製他的一步關鍵的棋子。”

  後延認真無比的說道。

  “我連自己已經都不信，如何信你？”

  周衍看了後延一眼，聲音平靜。但話語裡，也有一份自嘲之意。

  這種態度，令人心冷，也心痛。

  但這是周衍唯一呈現出來的一絲情緒，像是不由自主，又像是故意的。

  誰也不知道周衍為什麽一直古井無波，此時卻要呈現一絲這樣的情緒。

  周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呈現出這樣一絲情緒，這樣呈現，就等於破了無情劍道給人的大圓滿感覺。

  但他想呈現，他就這樣做了。

  他心中，一切都已經不重要，變得隨心所欲。

  “賢弟……周靈者，對不起。請相信我，我沒有針對過你。上次面對彩菱，不是我逃走，而是實在逼不得已……”

  後延還想解釋，萬長老卻只是唏噓的搖了搖頭。

  後延也只有將說出的話語的另外一半收回。

  因為再說下去，周衍若沒有聽，他也已經沒有說的意義。

  “那你……還信我嗎？”

  後靈兒此時看向了周衍，目光也很平靜，也很複雜。

  “我連自己都不信，又如何信你呢？或者，你覺得，我可以愛你，勝過愛我自己？”

  周衍凝視著後靈兒。

  此時的她很美，那種空谷幽蘭一般的靈性之美，令人很想將她摟入懷中，一番親昵。這種美，有憔悴之美，有迷茫之美，有靈性之美，也有淒美、痛苦之美。

  後靈兒的日子，並不見得過得好。

  她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心底深處，又害怕肯定的答案。

  她是矛盾的，但她自己其實又有些迷茫，並不清晰的知道這種矛盾。

  “其實我可以，但我做不到。”

  後靈兒沒有等到周衍的答案，反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她，似乎也知道了周衍的第二條路是什麽，所以，她努力的、溫柔的笑了笑，深情的看著周衍，道：“既然你執意走第二條路，那麽，我先讓你看到一些……你想看到的吧。

  希望，這些可以圓滿一點，這是我如今，唯一可以幫你做到的。”

  “對不起，我依然愛你，但我不能再愛你了。”

  ……

  後靈兒連連說了幾句，每一句，都飽含了許多情愫。

  這一幕，千汐、皇甫戰等人，都看呆了。

  這種變化，簡直鬼神莫測。但這些，無論哪一出，都看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旁觀的那些修士，或許也都知道，連太古凶靈也都死了，他們的生死，已經不再憑借他們自己的意志了。

  所以，此時，沒有修士弄出什麽動靜，甚至連呼吸都屏息了起來，大氣不出一口，不想引來滅頂之災。

  “少主……你……”

  後靈兒身邊，美豔而嫵媚的女子嬌軀顫栗了一下，有些動容的看著後靈兒。

  “纖纖長老，不需要擔心。周衍……既然是最後的心願，我一定會滿足他的。相對來說，乾坤劍的這點損耗，又算什麽呢？”

  後靈兒笑了笑，她的臉色，第一次這麽蒼白。

  她的聲音有時候冷，有時候溫柔，明顯還在‘後靈兒’和‘周靈衣’之間變化，這大概也是她迷茫的原因。

  “最後的心願……”

  這幾個字，一下子將纖纖長老震驚得呆滯了。

  “這……”

  她話語說出，竟是不由結巴了起來。

  而她的話語，也讓所有人，忽然明白了周衍。

  人之將死，其言也真，其言也悲。

  聯想周衍先前生死之間的那些話語，眾人終於明白了，周衍的第二條路，是選擇自我毀滅。

  是死之道。

  “周靈者，不可，萬萬不可啊！”

  皇甫戰此時，竟第一個驚呼了出來。

  他似乎怎麽都想不到，周衍會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周靈者，不要意氣用事，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千汐也動容了，不論真假，若周衍真有死志，那麽所有的局，將不攻自破。

  破棋局的方法，或許因為棋局太難，而無從破解。那麽毀滅棋子呢？棋局都將不複存在！

  而周衍選擇自我毀滅，將無人可以阻止。

  那種恐怖拳意，殺死強大的敵人，或許因為境界差距無法命中，但殺死自己，實在太簡單，而且無人能阻止得了。

  哪怕是老祖降臨，也阻止不了這樣的做法，因為哪怕是那些老祖，也抵擋不了這樣的自我毀滅的拳意！

  這刹那，所有人都被周衍的瘋狂嚇到了。

  其實，很多人不在乎周衍的生死，但周衍若自我毀滅打出一拳，這一拳很可能打破這片天地。

  因為當自身的承受能力不足以承載無盡的拳意而毀滅，還存在著的、自我守護的拳意，就會全部炸開。

  這就是毀滅風暴，毀天滅地的威勢。

  這就好比是一道‘爆裂符’一樣，單純的符籙殺出，只是簡單的爆炸而已，威勢不會強。

  但將這道爆裂符封鎮在劍意之中，就相當於是困在空間內密封了，然後引爆。在封閉的空間裡爆炸，劍意也爆炸，這就是無比恐怖的加成了。

  打別人，那是自身的能力桎梏，所以威勢不強。打自己，就沒有自我桎梏之說，一出，就是全部拳意爆發，簡直是捅破天的威勢。

  這等威勢，誰人能活？

  此時，皇甫戰、千汐等人，都有些顫抖了。

  而知道了實情的一眾修士，也都無比恐懼了起來，似乎這種變化，實在是糟糕之極，雪上加霜。

  不少修士，已經完全絕望了，各方無路不說，如今還有著各方的死亡威脅，活下去，幾乎完全是一種奢望了。

  如此影響之下，因無淚之城絕望深淵的壓力，又有許多修士的靈魂不由自主炸裂，化作累累白骨。

  一顆顆腐朽的頭骨，如皮球一般，滾落而來，在骨堆裡翻滾了幾下，成了眾累累白骨中的一員。

  一名名天才修士，便這樣隕落了。

  這種絕望的氣息，像是會被無限放大呈現出來，一刹那，足有三十余名男女修士絕望而死，化作白骨。

  其余修士，依然挺了過來的，無不都渾身又出了一身冷汗。

  但此時，沒有人敢去埋怨周衍什麽，因為他們也沒有資格。弱者，是沒有資格在這裡叫囂什麽的。

  “無淚之城，絕望深淵，真是令人絕望的氣息。不過沒有絕望，哪裡又能拷問自心呢？”

  後靈兒歎息了一聲，她身前，又出現了一柄可怕的光劍，光劍如一道神靈，鎮壓了這裡的一切異動，朝著前方靜靜的飛去。

  “跟著我走吧，諸位不必擔心，暫時沒有人會死了。”

  她平靜的開口，然後先行了一步。

  她的身後，纖纖長老第一個緊緊跟隨著。

  隨後，後延、後天劍、萬長老、彩萱等人也都跟上了。

  周衍也沒有猶豫，跟了上去。

  見狀，周太亭、周雲天、楊青譚、千汐、公乘蝶舞、公乘青陽等人，也都紛紛跟了上去。

  這一眾浩浩蕩蕩的人物，此時都無比安靜，靜待接下來會發生的、讓周衍可以‘滿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