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懂了，周衍忽然也覺得有些悲哀。

  這種悲哀，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周孤城。

  他難道認為，他的做法，可以天衣無縫嗎？

  或者說，在他的眼中，自己也是這樣悲哀和可笑的？

  周衍的手不可控制的微微動了一下，此時，他只要出手，不僅可以破眼前的桎梏環境，甚至還可以一舉殺死周孤城、周穎等許多人。

  因為這一刻有這樣一個機會——周家人和太古凶靈的距離，都在無形之中拉近了。

  只要出其不意，一拳出，這些人、連同太古凶靈都得死。

  可周孤城那忽然間的一個眼神，讓周衍明白了許多，他的手微微一動之下，那一拳，終究是沒有打出來。

  這樣一個他幾乎算計之中可以一舉完成一個完美擊殺的計劃，周衍就這樣的放棄了。

  紫炎虛空裡，周衍留下的那一縷靈識，此時也不由想到了這一點。

  殺了這些人，那又如何？殺了太古凶靈，那又如何？這個局就可以破解了嗎？

  周孤城都知道，這個世界，死了不是痛苦，只要靈魂不滅，那麽就有那麽再來一次的機會。但活著，才是一種痛苦。

  從那一絲倔強的眼神裡，周衍看到了真正的周孤城，那種眼神，其實就是在說：“少爺，放棄吧，讓我幫你扛起所有，讓我為你痛苦的走下去。”

  那一刹那，周衍不知道該怎麽說，周孤城是天真，還是呆傻。

  有這樣的念頭，那些真正下棋的人會想不到嗎？抑或者，周孤城天真的認為，自己有手段屏蔽得了天機嗎？因為如果這個世界都被那些強者所掌握的話，這麽做，其實一切都是明擺著的，不是嗎？

  而自己一旦懂了他，他又不擔心暴露嗎？

  這些都是很淺的東西，周孤城不可能想不到，但想到了，他又為什麽會這樣做呢？

  周衍對於這一切，沒有在外界去想，不論如何，他不想給周孤城帶來麻煩，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此時其實沒有被困住。

  周衍走的是無情劍道，但實際上，他留下了一絲的情義。別人可以無情，他卻做不到無義。而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周孤城的那個倔強的眼神，給了他很多的觸動。

  周孤城的性格，和他周衍幾乎如出一轍，所以在當初，他對所有人都可以提防，但是沒有提防周孤城和楊青譚，那是因為，周衍知道他們不會背叛。

  可那時候，出現的一切太快，讓人猝不及防，以至於他自己身陷險境。

  這一次，和那一次，其實很多相似點，而有一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周孤城一直不想讓他周衍活著。

  有時候，殺人，其實是一種仁慈，因為痛苦的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折磨，反而不如死去來得逍遙與快意。

  死了，一了百了，不再存在於世間，自然也沒有那麽多的悲苦。反而是活著的人，會繼續痛苦、艱難，飽受折磨。

  周孤城其實心已經死了，但他依然活著，那就是活在一種折磨之中。

  這種折磨，周衍也知道，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強者也必定是知道的，只是他們不會顧及這些螻蟻的情感。只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誰死，誰痛苦，又有什麽關系？

  周衍的表情沒有變化，在外界，他什麽都沒有想，但是在紫炎虛空內部，他卻想了許多。

  也是這些想法，他沒有出手，沒有連太古幽靈和周孤城等人一起殺死。

  殺了他們，或許對他們也是一種解脫，但周衍已經無心出手。

  他覺得，和那些大能強者比起來，這一切，其實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就像是師傅說的，就像是‘萬長老’說的，這些，真的那麽重要嗎？

  這一刹那，因為周孤城的一道倔強的、被周衍所讀懂的眼神，徹底的改變了周衍的一種為人處世的方式。

  或許在這之前，周衍會以殺泄恨，其實如今想想，反而這樣會更被那些人牽著鼻子走，還不如一切隨心更好。

  很早，在接觸師傅的為人處世之道的時候，周衍就已經想過這一點，也知道，這一點師傅貫穿了他的整個修煉拳意的過程之中。

  但師傅是很晚才明白，形意之道，就是心意之道。

  形意，發源於心意，講究的是一種心靈大道。

  形意，只是十二形的一種自然的衍化。

  師傅明白這個道理，周衍自然也明白。之前周衍是不理解的，即便是能有心靈的觸動，即便是已經掌握了那種自然之心自然之道，這種理解，也有些霧裡看花一般。

  如今，因為這一份觸動，莫名的，周衍有些感慨，因此忽然懂了。

  也是這一刻，周衍也感覺到自己的那種劍靈的悟道境界，更深入了一層。

  這種深入，似乎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之下，但似乎又不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之下，這種感覺是十分奇妙的。

  周衍沒有想過，在這樣一刻可以領悟一種道，一種屬於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道，而這種不屬於這個世界又與這個世界密切有關的道，也給劍魂凝聚之路打開了一道希望之門！但是他想到的時候，這種領悟已經自然而然的完成了。

  很奇特的一種莫名的頓悟，讓周衍覺得，劍靈境界，似乎變得更加完美、終於大圓滿了。

  似乎，甚至有一種即將結成‘胚胎’一般的感覺呈現了出來。

  只是，這個時候周衍沒有被自己的想法所影響，因為一旦有所動作，只怕是要開始凝聚劍魂了。

  而凝聚劍魂，沒有完全的準備，是絕對會失敗的。

  哪怕是自信心有些莫名爆棚了起來，此時周衍也感覺沒有什麽成功率。

  這是一種絕對會失敗的莫名的預感，這種預感，也十分可怕。

  ……

  周衍沒有動作的時候，那邊，無數修士果真也都松了一口氣一般的輕松了許多，更有修士已經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此時，千汐微微皺眉，卻也只是冷眼旁觀著，並沒有出手。

  她身邊的一眾修士，也只是冷漠的看著這一切。

  對於周孤城等一系列人與太古凶靈達成了什麽共識什麽條件，她們表情雖然有些凝重，但是也沒有太多擔心。

  畢竟周太亭等人的名氣還是有的，說過的話作出的承諾，也是值得相信的，所以只要他們自己可以活下去，周衍死了便死了，幾乎沒有人覺得可惜。

  公乘蝶舞身邊，皇甫靜和皇甫戰臉色此時都有些不好看。

  皇甫戰沒有出手，但是皇甫靜卻走了出來，直接出聲道：“周孤城靈者，先前你一直表現得很低調，實力也不強，但你的實力如今看來，卻已經不在我們這些人之下，自然當得起‘靈者’這個稱呼。

  不過這些還是其次，主要是，我希望你放過周衍靈者一次。”

  見皇甫靜說話，那邊那太古凶靈覺得似乎吃定了周衍，竟是也沒有更進一步吞噬周衍，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皇甫靜。

  它那雙如銅鈴一般的巨大的眼睛裡，充滿了一絲嘲笑與戲謔的神色。

  那眼神似乎在說：小姑娘你還是嫩了點，現在其實情況很特殊，周衍其實暫時只是個誘餌，現在誰站出來為周衍說話，都會作為周衍的真正同黨，被真正的製裁的，這次你站出來，可是要想好結果了。

  這種眼神，其實就是刹那傳遞著這樣的一絲情緒與意義，而皇甫靜自然也是可以感受到的，她在刹那，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但是很快便已經壓製了下去。

  不但如此，她依然堅定而倔強的抬頭挺胸，沒有一絲懼意的道：“我隻想說，不論任何原因，也不論任何因素，先前一系列危險裡，是周靈者帶著我們走了出來，來到了這裡。

  如果不是周靈者，我們先前遭遇到那些凶險，其實也已經死了。

  我不求你們出手救助周靈者，只求你們不要落井下石，不要那麽麻木不仁好嗎？”

  “另外，周孤城、周穎、周寒、周茜茜你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周衍竭盡全力幫助過的，你們又怎麽有臉再去陷害他？”

  “不論他有沒有潛力，不論他是不是廢體，也不論他是不是終究會因為凝聚劍魂失敗而死，他起碼還有著自己的原則，我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殘忍對待敵人，那是形勢所逼、那是逼不得已，可是你們對他……你們還有心嗎？你們難道都是修煉的無情劍道？”

  皇甫靜努力的說著，希望靠自己的話語去撼動他們的心，然後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的幫助周衍，只可惜，這個想法是天真的，因為似乎沒有人能聽得進去的。

  不但如此，她努力的說辭，在別人看來，似乎真的很幼稚很可笑。

  皇甫靜看到的不是自責的眼神，而是不少修士戲謔與諷刺的冷笑；看到的，不是悔悟、糾結的眼神，而是那種無情的殘酷的眼神。

  到這一刻，看到這些殘酷的眼神，皇甫靜才知道，很多修士，已經不簡單只是針對那麽簡單了，似乎要‘斬草除根’一般。

  那個太古凶靈沒有殺周衍，不是留著周衍，不是手下留情要聽自己說什麽，而是……要在此時，將和周衍親近的所有人，都找出來，然後將這些人全部殺死。

  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皇甫靜也忽然明白了。

  “妹妹，不用說了。”

  皇甫戰走了出來，站在了皇甫靜的面前，隨後看了那太古凶靈和周太亭等人一眼，道：“重新介紹一下，我皇甫戰，戰神家族嫡系第三代傳人。我妹妹皇甫靜，戰神家族天之驕女，只是因為一次意外，遭遇到了時間之力衝擊，靈魂受創。

  這次前往葬劍祖星，一來是九源輪回的歷練，和大家一樣，提升自己，爭奪一份機緣。另外一個方面，其實才是最主要的，便是為了找尋‘頂級的冰魄魂石’，修複靈魂創傷。

  而這東西，無淚之城的核心區域是有的。我來此，隻為此物，不與任何事情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