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霞光，籠罩著整個拜月古禁。

  拜月古禁、拜月寒潭，無論是在險惡的凶陣裡，還是在安逸的環境裡，都是那麽的美，那麽的仙氣彌漫。

  寒潭上方，三狼拜月的異象逐漸的聚攏，匯聚成為一道天地紫氣，湧向了寒潭之中的拜月仙靈草。

  仙靈草就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仙子，在皎潔的月光下沐浴著，在洗去那一身浮華的塵埃。

  “洗去浮華，終成大道。”

  周衍也不知為何，在看到拜月仙靈草凝聚天地異象法則之力之後，忽然生出了這般的感慨。

  他很久已經不曾感慨，如今也絕不是一個喜歡愁緒之人，但因為這一片環境、這一幕的氛圍，卻讓他思緒萬千，莫名感慨。

  “這就是至道的影響，就是環境對於人心的影響嗎？如果，我的上善若水那種劍道，若是擁有這樣的環境影響能力，那麽對於戰鬥的幫助，又何止是一點點？”

  周衍心中喃喃自語，他目光看著拜月仙靈草，竟是有瞬間的凝滯，精神也忽然恍惚了起來。

  “呼呼——”

  寒潭上，忽然起風了，這種風吹在周衍身上，令周衍覺得有些寒冷刺骨。

  這種刺骨的寒意，就像是有一柄劍，斬殺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法反抗。

  那一刻，或許是因為有所感慨，抑或者是心中有複雜的情緒變化，周衍竟是忽然感覺自己進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裡，出現了一雙眼睛，一雙原本應該是可愛而天真爛漫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看起來很小又很大的女子，她的年齡很模糊，但是她的眼神很冰冷，眼中有血水彌漫。

  她在對著周衍哭泣，又在對著周衍笑。她的哭與笑，是那麽的令人怒意叢生，卻又無力應對。

  周衍就那麽看著這雙血色的眼睛，看著這雙眼睛的主人，那個女子的輪廓逐漸的清晰了起來，周衍隱約覺得她很面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這時，這雙血色眼睛的主人，卻忽然拿出了一柄劍，一柄金色的有著帝王劍意的碎片之劍，一劍殺入了周衍的眉心。

  “噗嗤——”

  眉心有一股撕裂的刺痛呈現，周衍目光死死的盯著那血色雙眼的主人，那人在一劍殺入他的眉心之後，那雙眼睛卻看起來沒有快意，只有無盡的悲傷、無盡的痛苦……

  周衍心中升騰起一股十分可怕的感覺，他隱約可以確定這人的身份是自己的女兒，卻分不清這雙眼睛的主人是炎炎，還是思思。

  但這雙眼睛的主人，無論是哪個，都將是他的末日。

  周衍心中覺得恐懼，他忽然很害怕，覺得很孤獨，很無助。

  但無助的他，依然被那一劍斬滅了生機，血水如泉水一般湧出，很快將他自己淹沒了，只露出一顆人頭，一雙眼睛。

  這時他的感應力看到了他自己的眼睛，眼神渾濁，蒼老而乾枯。

  他斬殺所有修士的狠辣手段，似乎忽然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周衍心中恐懼，他想大聲呼喊，卻說不出話來，身體如不受自己掌控、如身在夢魘而無法掙扎。

  血水很冷，冰冷刺骨。

  刺骨的冷意，讓周衍明確的感應到了死亡的那種倒計時的力量壓迫。

  周衍感覺已經受損嚴重的身體還在發抖，在不停的發抖……

  他仿佛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不遠說話，聲音很飄渺也很遙遠，然後聲音漸漸的近了……

  很近很近，似乎有個人已經在他耳邊大叫著什麽。

  周衍忽然醒了過來。

  他的目光還盯著三狼拜月的異象。

  三狼拜月的異象逐漸化作紫氣，湧向寒潭之中的拜月仙靈草。

  寒潭上方，寒風輕輕的吹拂，拜月古禁的一切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寒風依然刺骨，寒意凜然，無比陰冷，冷得正像是先前幻境之中他身體流出的血水的寒意。

  周衍的身體還在不停的發抖。

  月仙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周衍身旁，眼帶複雜的神色望著他，聲音比較柔和的問道：“周衍，拜月仙靈草已經成熟了，你快些去采摘了吧，再不出手就錯過最好時機了。”

  周衍還沒有從那未知的幻境回過神來，他有些茫然的望著月仙子，仿佛還不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他隻覺得自己雙腿沉重如山，身體裡便是有萬千力量，竟是也邁不出步伐。

  “那雙眼睛……那是炎炎……還是思思？”

  周衍心中情緒萬千，漸漸的有些清晰了起來。

  周衍回過頭，看了看風凌清懷中的孩子。

  那是他女兒思思。

  她的眼睛是圓圓大大的，皎潔如明月，閃亮如星辰，其中帶著孩子獨有的懵懂和天真之意。

  但那雙眼睛，忽然在周衍心中，與那雙血色的雙眼重合了。

  周衍的靈魂猛烈的一震，整個人如觸電一般猛的清明了幾分，身體的沉重之意這才霍然消失。

  周衍的身體依然在發抖，此時他的心同樣的也有些發抖。

  但他什麽都沒有說，因為那幻境，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在何時終結。

  那不知是未來，是幻覺，是過去，還是一種莫名的殺機古陣衍化出的一種攻心之變化。

  不論結果如何，過程總是令人難忘的。

  周衍莫名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感應了一下自己身體裡的損耗，當下不再遲疑，幽冥天橋身法施展而出，刹那出現在寒潭之上，以煉丹對應的采丹之術，將這一株拜月仙靈草攫取了過來。

  這個過程沒有什麽不順，拜月仙靈草盡管有本能的抗拒之意，但畢竟只是一株聖藥，還沒有達到聖者的實力程度，也並無什麽很了不得的靈智，因此在速度遠遠不及周衍的情況下，便是想遁走都不可能。

  周衍攫取了拜月仙靈草，將其放置在紫炎虛空之後，這才再次回到了月仙子身邊。

  “月仙子，先前清兒和思思全靠你才得以保全，這份恩情，周衍銘記於心。不知仙子特意留下，可是有什麽需要周衍效力的地方嗎？”

  周衍身體不再發抖，心也不再顫栗，聲音變得平靜了幾分問道。

  “我留下來，只是看到了一個老熟人的影子而已。”

  月仙子歎息了一聲，她伸出手，輕輕的摸向了周衍的臉。

  周衍的心微微一突，下意識的想要閃避，但想到自己面對的是聖者，如今底牌除了殺靈神石能量近乎損耗一空、還剩下三成的能量外，其余如師傅的拳意、金色殘頁的能量等等全部都已經消耗。

  他已經沒有資格與聖者為敵，也絕不可能躲開月仙子看似隨意的撫摸。

  所以，周衍硬生生的沒有回避。

  酥軟、略帶寒意的手，輕輕的撫摸向了周衍的臉。

  那一刻，周衍忽然覺得，月仙子變成了一個柔弱無比的女人。

  月仙子輕輕撫摸了一下周衍的臉，隨後她嬌軀微微顫抖了一下，又忽然猛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臉色有些複雜。

  她的雙眼透出一股股淡淡的憂傷之意，她的目光也變得有些黯然。

  “周衍，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我，那麽，我隻想問一個答案。當初你說過，要收我當女仆，這個承諾可是真的？其實，當時我的反抗和詛咒，都只是出於女人本能的矜持而已，並不是真的反感你。”

  月仙子的話，讓周衍完全呆了。

  周衍身邊，他的弟子後辰眼中滿是崇拜之意，覺得自己這個師傅簡直是牛得一塌糊塗，竟然有女聖者主動要求當仆人？

  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不僅是後辰，便是後靈兒、風凌清也都張開了一張櫻桃小嘴兒，吃驚不已。

  “這……如果我恢復了雷衍王的記憶，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周衍苦笑連連，他越來越知道，雷衍王的厲害，簡直是令人不敢想像！

  越是了解，周衍越是覺得頭頂如壓著一座大山。

  周衍想到了當初，在幽冥天路上看到的那一幕——雷衍王似乎以自身的能力看透了虛空，看到了未來的周衍，從而怒聲呵斥了一句‘廢物’。

  那一刻，周衍心中其實相當震驚。

  周衍能肯定自己必定是雷衍王的下一世，但有一個天大的疑惑卻無法解決，那就是，在萬劍天等人的眼中，雷衍王本身似乎只是被鎮壓而並沒有真正死去。

  沒有死去的人，卻活出了下一世！

  這個結果是詭異的，也是無比可怕的。

  周衍每每想到這一點，都渾身發冷。

  他忽然發覺，這種冷，和自己之前在幻境之中渾身被自己的血水淹沒的冷，何其相似。

  ……

  “嗯……有你這句話，我就滿意了。你不論是什麽樣子、什麽實力，總是那麽霸氣、那麽強勢，那麽的令女人心動。”

  月仙子笑了，如一笑傾城。

  那種笑容，讓拜月古禁與寒潭之地，都忽然變得溫暖如春，如萬花盛開的場景。

  “……”

  周衍回過神來，他摸了摸鼻子，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知道他很出色，也很吸引女人關注，但被月仙子這樣的絕色聖者誇讚，卻還是有些飄飄然的。

  “我要走了，本來這次……算了，這些事情你現在知道也不好。不過，周衍你現在的情況也不好，我看出來，你的天人五衰即將到來了，剛才都出現了預兆，這可能是你的大劫。你還沒有到劍劫境界，但應該已經度劫兩次了。

  你若再度劫一次，不管你是否達到劍劫境界，天人五衰必定要降臨，那個時候，你的戰力將無限制的虛弱……”

  月仙子又歎息了一聲，忽然說道。

  “嗯？天人五衰?”

  周衍心中咯噔了一下。

  “是的，而且根據你的情況，我大體明白雷衍王他的想法了，所以我不僅不會幫你，甚至還會讓我麾下的那些人去與你爭鋒，不會手下留情的！你若是天人五衰降臨，雷衍王的敵人、神拳李的敵人甚至是葬劍祖星的很多人，可是都巴不得你死呢。”

  月仙子微微點頭，又說了一句。

  周衍聞言，有些古怪的看著月仙子——之前她不是還對自己很有情嗎？怎麽現在就忽然還要針對自己了？

  “雷衍王有受虐癖好，我若是不對你狠點，以後你覺醒了，我只怕是沒一點機會了。所以，為了我的幸福，只能暫時讓你受苦了，不好意思啊。”

  月仙子輕笑道。

  因為笑，她嬌軀都輕輕的顫栗著，帶起空間波蕩而傳遞出一股股淡淡的誘人清香。

  周衍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以解氣。

  月仙子再次嬌笑連連，卻忽然如一籠輕紗，化作能量波蕩消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