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邃的眸子裡有沉穩，有冷靜，他皺著眉頭的時候，眉眼間是不變的深沉。

  周染靠近他的一刹，想起了第一次遇見他時的場景。

  那一天是冬天的早晨，到處還飄散著霧氣，四處白茫茫的一片。

  她抱著書匆匆忙忙趕去圖書館看書複習，因為期末考試要到了。

  結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個人。

  是的，那個人就是沈策先。

  她和他的相遇，本就是一場再俗不過的開場白……

  只是後來的一切，卻不再按既定的劇本去走。

  書散了一地，掉得到處都是，他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彎腰替她一本一本撿起。

  那個時候靠近他的那一刹，就和現在一樣。

  他眉眼深沉，眼眸幽邃，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

  蒙蒙水汽粘在他又黑又長的睫毛上，他每眨一下眼睛，那細小的水珠子仿佛都會掉落下來一樣。

  很多年很多年了，她腦海中的影像都快模糊了，但她依然記得他的那雙眼睛。

  可，這一生中會遇見很多人，總有人先到，總有人遲到。

  冥冥中的一切，都是命運既定的安排。

  就像沈策先，遇見許夢夕在先。

  歲月那麽長，回憶那麽脆弱……

  她扶他站了起來，怕他跌倒，她一直攙著他的胳膊。

  沈策先有些意外，她真得很少很少做這樣的舉動。

  她攙著他走到窗口，看著窗外的景色。

  這處醫院的景色非常美，尤其是夏天，綠蔭蔥蔥，繁花似錦。

  醫院裡種了很多種紫薇花，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遠遠看去，猶如一大片花的海洋。

  沈策先的病房在六樓，正好能將這美景收入眼底。遠遠眺望，陽光如細碎的金子，灑在萬物上。

  她開了窗戶，夏天午後的風緩緩從窗戶外吹進來。

  “好好活著。”周染淡淡道，臉上的情緒已經都收了起來。

  沈策先轉過頭，看著她的側臉。

  平靜，安逸，處變不驚。

  “阿染，我以為離婚後，你會再婚。”沈策先歎了一口氣。

  畢竟，她那麽痛恨他。

  當年為了擺開她的父親，擺開她，他跟柳如眉同居，甚至生下了兩個孩子，就是為了讓她主動退出。

  他做這一切，是為了她痛恨他。可最後離了婚，又是誰的心丟了……

  “我喜歡一個人的生活。”周染淡淡道。

  “對不起。”

  周染怔了怔，他……在跟她說對不起。

  彼此驕傲了半輩子，他竟主動跟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陽光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她總覺這一切不真實。

  她沒有說話，她本就是一個不怎麽愛開口的人，尤其是不知該如何回他的這句“對不起”。

  沈策先轉移了話題，他看向窗外：“我讓人去接朝暮了。”

  一提許朝暮的名字，周染的眸子又黯了黯。

  五年後許朝暮回來，她已經見過她一面了。

  許朝暮變了，跟五年前不太一樣了。

  許朝暮比她想象中要安靜了很多，她以為，五年後再見她，她會歇斯底裡地罵她，或者不顧形象地打她一頓。

  但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其實這十三年，她和許朝暮相處的時候並不多。

  她淡淡開口：“許夢夕的事情，你還恨我？”

  “過去這麽多年了，忘了吧。”沈策先歎了一口氣。

  “那大概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周染面無表情。

  是的，後悔。

  她欲言又止，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有再說，她隻靜靜看著窗外。

  還有一些事，不說也罷。

  “阿染，我不相信你會害死夢夕。”沈策先也看著窗外。

  “你沒必要相信我。”周染的語氣又變得強硬了起來。

  沈策先歎了一口氣，話說多了，兩人又得吵了。

  就像五年前在海邊別墅的那一次，他們吵得天翻地覆，那也是他們最近一次吵架。

  這麽好的時光，他不想破壞。

  “阿染……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要那張照片幹什麽？”

  那張照片上只有他，周染和許夢夕。

  當年再青澀的臉龐，到如今，都已蒼老。

  “沒什麽。”周染還是不肯說。

  沈策先不敢太逼她，今天，他約她過來，終不是吵架的。

  既然有些話，她不肯說，那就算了。

  “那說說朝暮吧，她很快就應該過來了。”沈策先道。

  “你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嗯。”沈策先應了一聲。

  兩人又沉默了，仿佛沒有什麽太多共同的話題。

  半晌後，周染先打破這僵局：“我沒有想到，阿遲早就瞞著所有人跟她領了結婚證。”

  “我也沒有想到，阿遲那麽愛她。”沈策先淡淡道。

  “我不會讓阿遲娶她的。”周染很平靜，“她跟阿遲不合適。”

  “我知道。”沈策先點點頭，“她配不上阿遲，她不是他最好的選擇。”

  “是，我聽說，她還懷了別人的孩子。其實，就算她懷的不是別人的孩子，我也不想讓她嫁給阿遲。”

  “你覺得誰最合適？”

  “曼曼吧，雖然她有些城府，但有城府總歸比沒有城府好。而且，沈家欠著白家一個人情，這份人情，不是阿遲說還就還的。”

  “曼曼已經出國五年了，恐怕心裡早就沒有阿遲了。”

  “C市最不缺的就是比許朝暮優秀的姑娘。”周染淡淡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策先微微頷首，他懂。

  “我後悔將她帶到沈家……”

  沈策先倒勾了勾唇角：“我知道，你當年不過是為了刺激我，讓我看著許夢夕跟別的男人生的女兒。”

  “你沒有被刺激到嗎？”

  “說實話，並沒有。”

  沈策先說的確實是實話，起初看到許朝暮，他是挺驚訝的，但沒有那種刺激。

  因為，那已經是許夢夕離開的第十年。

  “那就當我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你這麽聰明的人，也做這樣的傻事。”沈策先倒笑了。

  “我希望有一個女孩子能照顧阿遲，幫他打理生活起居，分擔心事。阿遲工作太累，我不想讓他時時刻刻還要去哄一個長不大的丫頭。”

  “我明白。”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倆的意見難得的如出一轍。

  很多次，他們都是意見不合。吵了這麽多年，他也沒有想過，他們還能站在一起好好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