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天后，在許朝暮的要求下，沈遲還是陪著她去了一趟青城。

  許朝暮比沈遲想象得要平靜很多，無悲無喜，臉色很平淡。

  她比以前成熟很多了，他知道。

  當得知她的媽媽生前想要捐獻器官時，她有點難過，其實，她的媽媽一直都很善良……

  只不過，她誤會了周染這麽多年。

  他們在青城的墓碑前坐了一會兒，許朝暮靠在沈遲的身上看著墓碑。

  柳樹下，他們相依相偎，陽光從柳樹葉中照射下來。

  許朝暮想起多年前，她曾經在許夢夕的墓碑前哭過，那一次，她很難過，她以為沈家不要她了，沈遲不要她了。

  當年，她在墓碑前說了很久的話。

  沒想到，這一次在青城，是真的了。

  “媽媽……你看到四哥了嗎？他就是我曾經跟你說過的，我最愛的人，我愛了他好多年呢。”許朝暮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唇角邊帶著淺淺微笑。

  “媽媽，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我覺得一定是你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們，所以，我們在一起了。”

  “對了，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兒子，一個叫沈聿，一個叫沈恪。下次我帶他們來見見你，他們真的很可愛……”

  許朝暮在一旁說著，沈遲不語，默默聽她說。

  風一吹，楊柳輕輕飄動，柳葉裡帶著淺淺的香氣。

  “媽，我現在很幸福，你不用擔心，沈遲他不敢對我不好的。”許朝暮道。

  現在的心境跟當年完全不一樣了，當年，她哭得稀裡嘩啦的，現在，她很平靜很平靜……

  “媽，我從來沒有記恨過你，我愛你，一直愛你。謝謝你的成全，讓我有幸遇到今生摯愛。我現在有一個幸福的家，很幸福。我也很想你……”

  許朝暮眯著眼睛，就這麽絮絮叨叨地跟許夢夕說著話，好似許夢夕就坐在她的面前一樣。

  沈遲將她摟到懷裡，怕她曬到太陽。

  說了好久，許朝暮也不知疲倦。

  良久，她看著沈遲道：“老公，你要不要你你嶽母說幾句？”

  沈遲笑了，點點頭，認真地看著墓碑處許夢夕的照片道：“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朝暮的，一輩子。”

  許朝暮笑了，她的男人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她相信他。

  他的說一輩子，一定就是一輩子。

  過了幾個鍾頭，許朝暮沒有想到，周染、沈策先還有白宣都來了。

  周染的手裡有一大捧花，她穿著黑色的衣裳，悄無聲息地走到墓碑前。

  周染將花放下，鞠了一躬後站立在一旁。

  白宣和沈策先也走了過來，他們分別在墓碑前鞠了一躬。

  沈遲和許朝暮也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他們的身邊。

  許朝暮抽了抽鼻子，低聲道：“爸、叔叔，阿姨，你們都來了。”

  “我來看看夢夕……”白宣話剛說出口，已經是老淚縱橫。

  年過半百，他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許夢夕給他的印象永遠還停留在年輕的時候，他沒有想到，真相會是這樣……

  他也有過無數次的假想，如果他當年和許夢夕離開了C市，找一個偏僻的地方隱姓埋名，是不是今日又完全不一樣了。

  許朝暮拍拍他的肩膀：“爸，別難過，媽媽不希望看到我們哭的。”

  “夢夕，對不起，對不起，這麽多年了，我才來看你一眼……”

  周染和沈策先也動容了，他們低著頭，默不作聲。

  “夢夕，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女兒，夢夕……”白宣一直在哽咽地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字，他的心裡全部都是遺憾。

  許朝暮沒有再安慰了，她知道，有時候哭出來心裡會好過些。

  太陽漸漸西移，就快要落山了。

  金黃色的光暈灑在大地上，到處都是黃色，雖然多了幾分哀戚，但也終歸平淡如水。

  不遠處就是一汪小池塘，池塘裡種滿了荷花。

  正是荷花全盛的時節，紅荷搖曳，荷葉隨風動。

  水波起了褶皺，到處都透著安詳和安靜。

  風吹蕩在這廣闊的原野上，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一切安然、沉靜……

  天色漸晚時，一家人才一起回去。

  許朝暮讓白宣開車和沈策先坐一輛，她和沈遲、周染坐一輛。

  沈遲在駕駛位開車，許朝暮則和周染並肩坐在後面。

  一開始是沉默，但車子拐過一個山頭後，許朝暮小聲開口：“周姨，對不起，這些年，一直都是我誤會你了。”

  周染稍稍一怔，她沒有想到許朝暮會主動跟她道歉。

  沈遲也沒有開口，默默開車。

  “沒事，我當年也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別介意。”周染道。

  “過去的都過去了，周姨，當年也是我不懂事，頂撞過您好多次。”

  “我作為長輩，不對的更多些。”

  “謝謝您將我從孤兒院帶回來。”許朝暮是真得感謝周染。

  周染大可不必遵守這個承諾，大可不必將她好好養著，可是，周染都沒有。

  她將她帶了回來，讓下人們叫她“小姐”，她在沈家連住的臥室都是和沈遲挨著的。

  “剛剛不是說過去的都過去了嗎？不要想了，也不用謝謝我，我只是兌現諾言。”

  “周姨……”

  沈遲打斷她的話：“還叫什麽周姨。”

  他今天聽她叫了很多遍了，真是。

  許朝暮臉一紅，這才意識到，她早就該改稱呼了。

  “媽……”許朝暮喊了一聲。

  周染笑了，唇角上揚。

  好在車裡很黑，沒有人看到他的表情，其實，她的眼中有瑩瑩淚花。

  一切都好。

  許朝暮抓著衣角，她和周染這些年真得有很多的不快，然而在得知真相後，周姨還是最初的那個模樣，仿佛，沒有變過。

  她記得啊，當年第一次見到周染的時候，她就像下凡的仙子。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麽美、這麽高貴、這麽華麗的女子，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族的氣息。

  她的身上有清冽的香氣，像蘭花又像梔子花……

  記憶仿佛又飄到了那個遙遠的冬季，十七年前，十七年後，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現在的周染坐在她的身邊，她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