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百裡漫不經心地說著，隨便得好像和人談論明天穿什麽衣服一般。

  “我什麽時候允許你頂嘴了？！”

  男人如此說道，百裡沒有理會。

  這讓男人有些憤怒，他伸手扣住百裡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

  百裡揮開了虛無一的手，纖長的手指更是差點擦過虛無一的臉龐，如水的眼眸中流出冰點的寒意。

  男人的眼中劃過一絲戾氣，他手指用力，當即將盤坐在床上的百裡整個人都丟出去砸在地上！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被這麽粗暴地對待了，突然被摔一下，居然會感覺有些懷念。

  他自嘲地想著，從地上爬起，擦了擦嘴角的血。

  看著他無所謂的神情，虛無一怒道：“你還是不肯放棄愚昧的反抗嗎？”

  “我最重要的朋友的性命都在你手中，我怎麽敢反抗你？”

  “狂妄！”

  虛無一長袖一卷，將百裡抓到了面前，逼視著。

  腕上的傷口再度滲出血，弄髒了白色的衣袍。

  空氣冷得好像凍結了一般。

  百裡冷然回敬著虛無一的注視，甩了甩袖子，將腕上的血珠甩掉。

  “……不知死活！你想讓我把封神箭再插回去嗎！”

  他的體內已經沒有魔胎，一旦封神箭再度刺入，哪怕只是最輕微的法陣運作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於是終於決定殺我了嗎？真是可喜可賀！”

  “你——”

  百裡的回答讓虛無一的心也莫名地一冷，掐在肩膀處的手因此又重了三分。

  “你可知道，只要我再稍微用力一點，你就會屍骨無存魂飛魄散！”

  “我的魂早就被魔胎吃掉了一大半，身體也被魔氣改造成非人非魔的怪物，生或者死，對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百裡無所謂地說道，“最重要的是，如果你真的鐵了心要殺我，是不會和我那麽多廢話的！”

  虛無一要殺人，從來一招斃命，根本不會浪費口舌。

  這是漫長的共同生活教給百裡的幾件事情之一。

  虛無一聞言，啞然失笑。

  “你倒是擅長觀察！”

  他捏起百裡的下巴，端詳著，打量著，似乎在等待什麽，又分明什麽都不期待。

  冷寂中——

  “你猜我接下來會做什麽？”

  百裡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

  於是，虛無一咬住了他的唇，冰冷的手順著肩膀滑下去，撫摸著，體會著緊張的顫抖……

  ……

  “主上，打擾了！”

  殿門外傳來雷神的聲音。

  他的身影被層層白紗遮住，但是聲音卻很響亮。

  “說！”

  “是。”

  雷神抬起頭，看了眼疊在白紗上的剪影，有些猶豫：“魔主帶著我去了一趟緬族領地，抓了一個人回來。”

  “是虛質凝。”他補充地說道。

  “他倒是挺會亂來的！”虛無一笑道，“人呢？！”

  “魔主已經回來，虛質凝被交給九長老暫時看管了。”

  因為不知道虛無一問得是誰，雷神只能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吐了一遍。

  “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

  “他是你的半個主子，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吧！”

  “是。”

  ……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虛無一也松開了對百裡的鉗製。

  百裡於是站直腰，擦去血跡，理了理頭髮。

  他不介意虛無一近在咫尺，因為他們彼此都不把對方當活人看。

  理弄完畢後，虛無一突然問道：“這次是第幾次了？”

  “恰好第一千次。”

  “有這麽頻繁？”虛無一有些驚奇。

  百裡笑道：“我隨口說說的。”

  和痛恨的人做，一次也好，一千次也罷，本質並沒有區別，感想也只會從厭惡變成非常厭惡。

  虛無一知道百裡如何看自己，聽了他的回答後，倦然一笑：“一千次就一千次吧，至少好記！”

  “你倒是不講究。”

  “想離開嗎？”

  虛無一問道，這一次的口氣居然帶著幾分真誠的味道。

  “……”

  百裡沉默了，他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才合適。

  畢竟，這是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

  “蘇芸是個很在乎朋友的人，他們一直都沒有放棄救你。”

  “……是啊，如果說認識凰隨雲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那麽和她做朋友就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事情。”

  “如果他們有能力擊敗我，我就讓他們帶你走！”

  “他們有成功的可能嗎？”

  不久前，虛無一才因為他的一句“你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嗎？”打過他，現在卻又露出異常疲倦的表情。

  “一切都看他們的能力，若是通過我的考驗，我就讓他們帶你離開！”

  聞言，百裡靜默片刻，道：“……你果然還是很狂妄。”

  每次陪虛無一下棋的時候，男人都會故意多讓幾個子才開始對局，可他卻還是每次都輸。

  因為實力相差太過懸殊。

  這一次，也是出於同樣的傲慢嗎？

  看著百裡沉思的神情，虛無一冷哼道：“你覺得他們有資格讓我認真嗎？你以為生下魔胎以後的你還會讓我掛在心上嗎！”

  百裡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虛無一確實對他動了感情。

  依著男人一貫的作風，最可能做的是在蘇芸他們戰鬥得只差一線就要成功的時候殺了他，然後強行吸收魔主，血洗大地！

  但是他卻給了自己明確的回答，還好像初戀的少年一般，卷了一縷頭髮，收在身邊。

  他或許是真的倦了吧。

  想到這裡，百裡一聲歎息。

  靜寂中，虛無一突然道：“閉上眼。”

  百裡照做了。

  雖然剛剛袒露了難得的脆弱，但是虛無一的心思依舊很古怪。

  如果不是鐵了心準備承受一切後果，最好不要故意和他對著乾。

  ……

  再次睜開眼，百裡微微一怔。

  蓮花千裡，荷葉天天，一輪孤月高懸天際。

  這裡竟和凰隨雲的曲風園一模一樣！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部都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最喜歡這種情景？”

  百裡沉默不語。

  他已經不想知道虛無一到底是怎麽看自己和凰隨雲的關系了。

  反反覆複地拿出與凰隨雲有關的東西刺激自己，卻在刺激完畢以後露出吃醋的表情。

  只是一個神經病罷了。

  何況，死者已矣！

  於是虛無一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地站在荷塘邊，看孤月冷寂，夜風卷起蓮葉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