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外面的情況？”虛無一問道。

  百裡垂下眼，道：“你想告訴我？”

  虛無一不是個容易被影響的人，他想說的時候沒人能讓他閉嘴，他不想說的時候也同樣沒人能讓他張嘴。

  百裡深知他的性格，不想做多余的掙扎。

  “我很好奇你做了什麽夢，為什麽剛才會露出似乎回味又很悲傷的表情，”虛無一惋惜地問道，“告訴我，你做了什麽夢，我就告訴你外面發生了什麽。”

  百裡抬起頭，看了眼前方蒼茫的白雪大地。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和一個已經不記得模樣的人在沙漠裡等一種不記得名字的話，可是我們等了很久很久，都等到醒過來了，花還沒有開。”

  “和你一起等花開的人，是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對嗎？”

  “記不得了。”

  “等待的是什麽花？”

  百裡沒有說話。

  倒是虛無一，自言自語地說道：“能讓你露出那樣的表情，可見是很美很值得期待的花。”

  “至少不是會一朵已經腐爛的花。”

  虛無一聞言，微微一笑，衣袖輕輕一揮，千裡雪原頓時變成茫茫沙漠。

  乾燥的風卷著沙撲面而來，打在臉上，有些痛。

  “幻境？”

  “你覺得是幻覺就是幻覺，覺得是真實就是真實。”

  虛無一淡然道，“跟我來。”

  “……”

  有點猶豫，但百裡最終還是握住了虛無一的手，和他一起走進沙漠的狂風中。

  “沙漠很荒蕪，但下過雨以後就會有一個全新的世界綻放。”

  虛無一如此介紹著，手指伸出，原本乾燥的世界頓時潮濕起來，濃鬱的水汽自天邊翻滾而來，一場暴雨在所難免了。

  “快下雨了。”男人提醒道。

  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天而落，在沙地上打出一個個洞，金黃的沙子迅速染濕，呈現為陳黃近灰的顏色。

  雨瘋狂地下個不停，好像要封鎖整個世界一般。

  百裡的身體很快就全部濕透了，頭髮貼著臉，衣服貼著皮膚，卻完全不會感覺到寒冷。

  “你想給我看什麽？”

  “我也不知道，”虛無一道，“沙漠是個不受規則控制的地方，誰都不知道這一場大雨後會開出怎樣的花，也許是蒼白的，也許是絢爛的，更可能是腐爛的。”

  說話的時候，雨已經停下，被雨水淋透的沙漠表面，一條又一條小溪縱橫交錯。

  被遺忘的世界再次獲得了生機，沙土弓開，新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長出，抽枝，長葉，裂出花骨朵。

  當風再次吹過時，本來荒莽的世界已經變成了生命的樂園。

  虛無一指著下方的姹紫嫣紅，道：“看一下，有你想要的花嗎？”

  百裡隨意看了一眼，道：“什麽都想不起。”

  “那你記得和你說話的人嗎？聲音，或者某個細節？”

  “不記得。”百裡如實答道，“什麽都不記得，只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等一個想不起來的結果。”

  “原來如此。”

  虛無一伸手弄了下他的頭髮，而後仿佛發現新大陸般，湊上前，手指貼著他蒼白的嘴唇。

  指尖慢慢地滑動，摸出嘴唇的線條。

  “想念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嗎？”

  百裡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虛無一也不想聽他說話，看百裡一聲不吭，於是主動貼上去，吻住冰冷的唇。

  百裡扭過頭，避開了他的吻。

  他說：“我已經把我的夢境如實告訴你了，你也該告訴我外面的情況了。”

  “非常公平的要求。”

  但是虛無一沒有松手，他單手攬住百裡的肩膀，將不情不願的身體拉入懷抱，嘴唇貼著他的鎖骨，親吻著，曖昧著。

  “你沒有兌現和我的承諾。”百裡重申道。

  “是嗎？”

  虛無一似笑非笑地說著，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們正站在逆海之上，下方，黑藍色的水面，交錯閃現著戰場的搏殺。

  “我說過，我對你總是特別寬容，因為我愛你。”

  男人喃聲說著，將他的身體鋪在了下面。

  接下來要做什麽，彼此都心知肚明。

  百裡安靜的躺在湖面上，任憑他動作，頭始終側著，注視著下方瞬息萬變的戰局。

  這讓虛無一有些不舒服。

  “你可真懂得越來越如何讓我不開心了！”

  男人溫柔地說著，牙齒在他的耳垂留下一個血印。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做？抱著你，哭著喊著求你？”百裡冷漠地說道，“我沒有義務必須對你有所回應。”

  他看到下方水鏡血沫橫飛，無數隸屬於虛無一的強者在以蘇芸和夜君燃為首的攻擊下化為塵埃……

  他看到聖罪者們沉默緘言地圍坐在虛無之火周圍，以燃燒靈魂的決絕換來水神和青木生的魂飛魄散……

  他看到了死亡，看到了毀滅，看到了無盡的希望。

  “終有一天，你會為你的暴行付出代價。”他說，“大決戰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你太一廂情願了。”虛無一貼身說著，體溫透過衣裳傳到他的身上。

  “他們確實取得了一點勝利，可是這麽點點的勝利根本無關大局。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逆轉全局。你的所有相信都會在瞬間變成笑話。”

  “但我還是選擇相信，”百裡柔聲道，“我對我的朋友們有信心。”

  “你的信心從何而來？”

  “從心中來。”

  “心在哪裡！”

  “心在我的心口。”

  每一次對答都是對身體的極致拷問，百裡的心都快被男人的氣勢逼得驟停了，但是他卻還在堅持，即使已經汗出如漿，全身濕透。

  “我隨時可以殺了你，結束這場無意義的談話。”

  “但直到現在為止，你都還留著我的命。”

  “因為我對你動了真感情，對你太寬松了。你不該仗著我愛你，就胡作非為。”

  “那你殺了我吧，魔胎已經降生，殺我對你而言很容易。”

  “你錯了。”

  男人悠悠地說著，離開了他。

  結界瞬間消失，冰冷的湖水迅速漫過全身，眼看就要沉下去的時候，一隻巨手從天而降，生生地將他提了起來。

  魔胎一臉討好的說道：“果然，不能讓媽媽和那個男人單獨相處，差點又被欺負了。”

  百裡沒有說話，他才被從冰水裡撈出來，全身都凍得沒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