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蘇芸對冥照的了解都很單薄。

  他是她的契約對象，但他對她而言卻更是個迷，沒有過去，沉默冷然，神秘、孤傲、冰寒得像極了夜晚的孤冷寒星。

  當他主動表示願意幫她完成最後一題的時候，蘇芸心中其實驚訝遠勝過歡喜。

  “真的嗎？”

  小心翼翼地詢問才吐出，詩歌般抑揚頓挫的韻律便確實地流出了，如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心尖。

  文章優雅而古典，每一個字句都華麗飽滿之余又一針見血，不過寥寥幾句，就將索萊羅的陰暗狠毒以及狡詐描繪得淋漓盡致，生靈活現。

  尤為難得的是，他對文字的運用已經爐火純青，接近半白話文的遣詞造句不會讓人有囫圇吞棗的生硬感。反而是蘇芸，因為第一次接觸高雅文學，好多字都不知道怎麽寫，常常一句話至少五個錯別字，讓冥照不止一次地皺眉打斷。

  “這個字錯了。”他輕聲提醒道，“是‘可惜’的‘惜’，不是‘嘻嘻哈哈’的‘嘻’。”

  “對不起，我趕緊改！”蘇芸歉意地說道，但是才剛改完，冥照又道：“第三行的‘嫚’字你多寫了一筆。”

  “啊？不好意思，我……我已經很久沒有……”

  “放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冥照和善地說著，等蘇芸將已知的錯別字全部改好後，才繼續口述文章。

  ……

  交卷的時候，蘇芸有些不好意思。

  有冥照的暗中協助，她的最後一題答得文采飛揚酣暢淋漓，可是這麽順暢如瀑布天降的文章，卻因為抄寫人字跡拙劣歪斜，外加多處錯字烏塊，顯得烏七八糟、無法直視！

  至少，監考官看到卷子上黑壓壓如小孩塗烏般不堪的字跡，表情非常不屑。

  “放著吧，你可以走了。”她懶洋洋地說道，蘇芸的一筆爛字讓她倒盡胃口，自然不會多看一眼。

  十分鍾後，考試正式結束，監考官將卷子收齊，送往謄寫員處。

  文學鑒賞是非常主觀性的東西，為了防止考生事先和考官串通好，通過字跡識別，人為地提高成績，所有的試卷都必須經過糊名和謄錄處理。專人將卷子全部用朱色的筆謄抄一遍，如此一來，閱卷官就無法通過筆跡，給某個考生特別優待了。

  然而，這用於防治作弊的手段，卻無意中幫了蘇芸一個大忙。

  冥照幫她寫的文章可謂是一等一的優秀，可是滿頁的錯字塗烏，加上不堪入目的字體，嚴重影響閱讀快感。

  負責謄抄蘇芸的卷子的人，初接過卷子的時候，臉拉得比驢還長，這鬼爪爬一樣的字，根本就是……

  但是謄抄是她的工作，就算頭皮發麻也得忍住！

  “這是……嫋字嗎？怎麽能有人把字寫得這麽難看！真惡心！”

  一邊腹誹著，謄抄者皺著眉頭完成著工作，等到卷子全部抄完時，她也長噓一口氣，習慣性地瀏覽了一遍！

  而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這……這真是原文嗎！世間竟有人把文章寫得這麽好，字體卻如此不堪入目，簡直是——

  暴殄天物！

  文章如此精彩，用詞如此華麗，尤為難得的是精準無雙，謄抄者連品了三遍都想不出哪一處需要增減，流暢自然得好像銀河從九天落下！

  “大家能幫忙看一下嗎？”她小心翼翼地說道，“這篇文章……我……真的沒有抄錯嗎？”

  眾人聽到她的聲音，無不感覺大題小做，但當她們因為同僚的情誼勉為其難看完第一句話後，頓時隻覺心頭一記重錘：“你絕對沒有抄錯，因為以你的能力是不可能寫出這麽精彩的文章的！”

  “聽到你這麽說，我也就放心了。”謄抄者感慨地說道，“可惜我沒有權限看她的名字。”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個秀女，把文章寫得這麽自然流暢一氣呵成，字卻疙瘩磕碰得比結巴說話還不如。”

  圍上來的諸位謄抄者，七嘴八舌的說道。

  她們做這份工作已經十幾年，經手的卷子數以千計，早已悟出了字如其人的道理。

  可是這一次，她們的常識卻被顛覆了。

  到底是誰？用如此拙劣的筆跡寫出這麽精彩的文章？

  她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恨不能立刻拆開卷子的封印處，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然後找到她，坐在她身邊，提起她的耳朵教她寫字。

  但是轉念一想，她們又釋懷了。

  如此精彩絕倫的文章，必定是此次的第一名，等成績出來，不就知道是誰寫的了嗎？

  ……

  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又惹出麻煩的蘇芸，結束了文學鑒賞考試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沉浸在愧疚中。

  文章的好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但就算是她這種對文學非常不敏感的人，也能憑直覺確定冥照的文章精華無雙。

  想到自己墨塊處處的默寫，蘇芸又感覺不好意思了。

  幾番猶豫後，她壯著膽子問道：“我……我……你真不覺得把你的文章交給我，是件很浪費的事情嗎？”

  “又不是我寫的文章，我怎麽會覺得浪費呢？”冥照含笑答道。

  蘇芸聽他口氣淡然，緊懸的心終於松下，問出了徘徊已久的問題：“那個……索萊羅指的是誰？為什麽說你認識索萊羅，甚至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我記得夢家的族譜上……並沒有這個名字啊！”

  冥照聞言，稍許沉默，這才道：“索萊羅是神文的音譯，事實上，除卻這個拗口的名字，他還有個你我都很熟悉的名字，暗宵！”

  “你、你說什麽？索萊羅是……暗宵？”蘇芸舌頭打結了，她做夢也沒想到，文學鑒賞最後一道題目提到的索萊羅居然是——

  暗宵？！

  冥照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索萊羅真的是暗宵，為什麽……剛才他……”蘇芸低聲問道，以暗宵的狂妄自大，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卷子上，怎麽可能悶聲不響！

  冥照嚴肅地回答道：“我丟了很多記憶，甚至連自己的過去也記不清了，但是索萊羅就是暗宵這件事情，絕對沒有弄錯。至於他為什麽不出聲，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能相信……”蘇芸小聲地說道。

  冥照道：“這個問題……我只能說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至少這一門考試你已經百分百的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