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無虞猶豫不決時，藥童已經罵道：“你這小姑娘，怎麽說話這麽不懂道理！誰知道你這止血散哪裡來的！居然開口就要騙我家先生的丹方！”

  “明月，住口！”歐陽無虞呵斥道。

  蘇芸道：“如果信不過我，那也不要緊，我也是煉藥師，知道丹方對煉藥師有多重要。”

  歐陽無虞道：“並非在下信不過小姐，只是……小姐若是不嫌棄，可願到回春堂暫住？等明日在下和叔父細細商量後……”

  蘇芸看他神色誠懇，道：“那就有勞公子了。”

  歐陽無虞道：“是我要向小姐道歉才是，竟然怠慢了一位煉藥師的高徒。對了，還未請教小姐的姓名。”

  “我叫雲舒。”蘇芸道。

  不管歐陽家用神仙花入藥是有意還是無心，她都得預留一個心眼。

  “原來是雲小姐。”歐陽無虞微笑道，昭國有個煉藥師名門是雲姓，所以蘇芸自稱雲舒，反而讓他產生了誤會。

  不過他只是個小鎮醫生，對昭國雲氏的事情沒有興趣，確定雲舒出身名門不是招搖撞騙後，隨即讓藥童下去幫蘇芸結帳，而店家也因為蘇芸居然是歐陽少爺的客人，堅決不要房錢。

  由此可見，歐陽家在青石鎮當真德高望重。

  但也更加重了蘇芸的不解：歐陽家人究竟知不知道，止血散中加入的神仙花，雖然能夠提升鎮痛效果，卻弊大於利！

  ……

  請蘇芸來回春堂是歐陽無虞臨時起意，歐陽家沒有任何準備。馬車回到後院，藥童首先跳下，把夥計叫起來，一起給蘇芸整理房間。歐陽無虞去前廳向歐陽炎稟告，蘇芸在藥房暫坐片刻。

  青石鎮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因為緊挨著崇嶺山區，回春堂的藥房裡，不僅常規草藥一應俱全，還有為數不少的珍稀藥材，且每一件都得到妥善保存，放得整整齊齊，一眼看過去，蘇芸也有些心醉。

  耐不住好奇的蘇芸取下一個褐色盒子，打開，看著裡面一支乾癟得好像風乾的人手一樣的木質菌，驚愕道：“猴面手？”

  恰好歐陽無虞向歐陽炎稟告完畢，走進房間，看她一眼就認出猴面手，也是一驚：“雲小姐認識猴面手？”猴面手能夠修複疏通經絡，廣受煉藥師和醫師歡迎。但一般人卻因為它的外形怪異，常以為是鬼手，避之不及。

  蘇芸道：“我師尊曾經提過，猴面手是煉製疏通筋骨的丹藥必不可少的材料，不知歐陽先生的這根猴面手得自何處？”

  歐陽無虞尷尬道：“這百年猴面手是張毅大師懸賞的東西，前些天才由山魈傭兵團采到，暫時放在我處保存，月底會送去都城……小姐莫非也……”

  “既然是張大師預定的東西，那就算了。”九轉換骨丹需要的是三百年份以上的猴面手，聽說手上這支百年份的被張毅預定了，蘇芸馬上就不再惦念。

  歐陽無虞道：“雖然這支猴面手不能賣給小姐，但是五天后回春堂會組織人手入崇嶺山區采藥，雲小姐……如有需要的藥物，可以告訴我們，甚至與我們一起進山區……”

  “那就有勞公子了。”蘇芸感激地說著，能夠剛到青石鎮就認識這麽一個溫潤善良的醫生，她也覺得自己的運氣挺不錯的。

  當然，前提是解決神仙花的問題。

  她拿起手邊一個裝滿神仙花乾花的罐頭，道：“這神仙花……似乎在青石鎮應用得非常普遍。”

  歐陽無虞道：“神仙花是青石鎮最廣為種植的草藥，用它的果實割出的汁液製作的鎮痛膏藥，非常實用，對哮喘病人也有不錯的效果。”

  蘇芸道：“能給我看一下嗎？”

  歐陽無虞從藥品架上拿出一個罐頭，遞給蘇芸。

  打開罐頭，微苦的香氣撲面而來，黑色略帶咖啡的顏色，確實是前世在實驗室最常見的鎮痛鴉片。

  組織熱衷研究精神領域，A級別以上的實驗都直接作用於神經，常造成實驗者神經失調，精神崩潰，劇痛難忍，有些熬不過的甚至會發瘋發狂。為了讓試驗品能夠反覆使用，鴉片之類的鎮痛劑被無限量的使用。但即使如此，大部分的孩子做到C級測試時，就會因為承受不住而瘋掉。

  和前世使用的高度提純品比起，崇嶺山區的鴉片膏體更加粘稠，雜質也更多。

  “青石鎮使用神仙花治病有多久了？”蘇運問道。

  歐陽無虞想了一下，答道：“有二十多年了，怎麽，莫非這神仙花——”

  蘇芸道：“大劑量服用過神仙花膏的病人，是否出現過……再次發作時，只能靠吃同等劑量甚至更大劑量的神仙花膏緩解病情的情況？”

  歐陽無虞道：“……雲小姐說的情況雖然比較稀罕，但……鎮上確實有兩個哮喘病人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傭兵那邊的話，因為沒關注，倒是……”

  蘇芸道：“果然，上癮了。”

  “上癮？”歐陽無虞不知道什麽叫藥物依賴性，但聽到“上癮”這個詞語，醫者的直覺讓他頓時緊張起來。

  蘇芸道：“神仙花在我的家鄉，是一種被人又愛又恨的植物。它的花苞、果殼都具有提味特效，而從它的果實裡割取的汁液做成的膏藥，確實如你所言，能夠鎮痛、治療哮喘，甚至……但是它也是最可怕的魔鬼，一旦上癮就永遠也無法擺脫！只要有段時間不吃就會覺得整個人像被螞蟻啃、被放在火上烤，痛苦得拿頭撞牆，恨不能去死！”

  “……這……難道不能戒除嗎？”歐陽無虞震驚了。

  蘇芸道：“戒除？談何容易！要想戒除毒癮，必須至少三次不借助藥物忍受比凌遲活剮更可怕的發作折磨……很多人都因為挨不住這種痛苦，最終選擇了放棄。而且就算有非常人的毅力，戒除了毒癮，但是……哪怕是戒除了十年，只要再沾一次，就會……全面複發！”

  “這……”歐陽無虞明顯怔住了，“神仙花膏真有這麽可怕嗎？”

  蘇芸道：“我們那邊，把從它的果實裡面割出來的汁液做成的黑膏叫神仙膏，因為吃下它以後你會感覺自己飄飄欲仙，而後就徹底完了，死了、毀了……”

  歐陽無虞大驚：“有補救的辦法嗎？青石鎮的鎮民最近二十年一直都用它治病鎮痛，如果神仙花真如你說的那麽可怕，那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