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君習玦到西華宮給衛淑妃請安。
這是君習玦走出天牢後,第一次入宮請安,前幾天衛淑妃病體未愈,派人讓他不必請安,也是不想讓他看到宮中忙忙碌碌準備冊封太子的事,免得他心中難受。
君習玦踏足西華宮的大門,腳下步伐就放緩了。正是盛夏花木蔥榮之時,西華宮內卻空曠荒涼,當初棲鸞宮中牡丹竟放,這裡卻只有花壇裡的幾株梔子花,還因為缺乏照料,都快枯死了。不見了往日走來穿去的宮婢太監,只有幾個三等宮女躲在廊蕪間乘涼,神情都是無精打采的。
君習玦放重腳步,那幾個宮女才看到他,慌張的站起來,小跑過來行禮。君習玦一揮手,不計較她們怠惰的事,宮中向來如此,他和母妃失勢,做奴才的也都難免人心惶惶。
通報後,君習玦走進大殿,見到臉上還帶著幾分病色的衛淑妃。他目力極好,清晰的看見以前保養良好的母妃眼角開始出現皺紋,撲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眼下的黑青之色。這一個多月來,母妃竟像突然老了好幾歲。
君習玦不動聲色,行禮道:“兒臣給母妃請安,母妃的病體可大好了?”
“坐吧,”衛淑妃道,“本宮沒什麽好不好的,反正你父皇如今也不來我宮裡,只要你能好好的,本宮就放心了。”
君習玦愧疚道:“都是兒臣無用,連累了母妃!”
“我們母子之間,不說這些話,”衛淑妃道,“你我遭此大劫,想必你也看清雪千歌的真面目了,只要你幡然醒悟,不再受她蠱惑,本宮這些虧就不算白受。”
君習玦低頭受教:“母妃說的是,兒臣知錯了。”
衛淑妃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道:“我們母子多日未見,中午你就留下陪本宮一起用膳吧。”
君習玦恭順應是,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然後道:“玲琇的事,母妃想必已經知道了。”
衛淑妃點頭,道:“在這后宮,壞事是傳的最快的。本宮足不出戶,消息都能傳到本宮耳朵裡。”衛淑妃諷笑了一聲,“以前倘若出了這樣的事,賢妃早來找本宮撐腰了,現在她是半步不往本宮這裡來!”
“賢妃或許也是不想母妃操心,”君習玦勸慰道,“母妃病體未愈,實在不好勞心勞力。”
衛淑妃冷哼,道:“她不來也好,省得還要我去向皇上求情,又惹皇上不高興。”
君習玦道:“母妃,其實這件事都怪兒臣,是兒臣讓玲琇出面引開雪千歌,方便對付柔貴妃,結果出了一些差錯,導致功虧一簣,還把玲琇賠了進去。”
“哦?”衛淑妃驚訝,“怎麽回事?”
君習玦把事情原本的說了一遍,隻隱瞞了端妃和自己的關系,隻說是收買了她。
“居然是壞在端妃手裡!”衛淑妃扼腕,分外不甘心,“你就不該相信她!她與柔貴妃的關系向來和睦,說不定是假裝投向你,實際聯合柔貴妃反過來設計了你們!”
君習玦覺得不可能,但是個中原因不好對母妃直說,所以就閉口未言。
衛淑妃又責怪道:“本宮原想把玲琇指給沐遠候的嫡公子,也好幫你拉一個幫手,你怎可拿她去冒險!”
“雪千歌心思重,尋常人事豈能將她引走,兒臣也是不得已為之。”君習玦道。
衛淑妃想了想,歎氣道:“也確實如此。罷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你打算怎麽辦?”
“父皇如今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為了皇室名聲,說不定會棄娉婷,嫁玲琇。”君習玦道,“兒臣在朝中勢力已大不如以前,定然不能讓賀家尾大不掉,所以玲琇斷然不能嫁進宇文世家。”
衛淑妃沉吟片刻,道:“衛寒焰至今仍未娶親,本宮去向皇上請旨,將她嫁給衛寒焰。玲琇已經名節敗壞,也容不得她嫌棄衛寒焰是庶出。”
君習玦微微一笑:“此事最好還是由賢妃出面為好,衛寒焰是個倔強的,省得記恨母妃。”
“他敢!”衛淑妃神色凌厲的說了一句,頓了頓,又放緩了語氣道,“就按你說的辦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靜香宮。
端妃焦急不安的在大殿內走來走去,視線不停的朝外望,過了許久,敏姑姑終於從外面走了進來。
端妃一喜,忙迎上去問:“敏姑姑,怎麽樣了?”
“娘娘,我們回殿內再說。”敏姑姑拉著她回到殿內,揮退宮婢,把殿門關緊,才道,“娘娘,二皇子說現在時機不好,暫時無法和娘娘見面。”
端妃期待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扶著把手慢慢坐到椅子上,傷心道:“殿下這是怪我。”
敏姑姑心疼的道:“娘娘別多心,現在是多事之秋,殿下的確不好見娘娘。”
“這前朝后宮,何時又平靜過?”端妃苦笑,“殿下肯定氣極了我,若非我一時心軟,殿下現在已經成事了。”
敏姑姑道:“此事也怪不得娘娘,娘娘也是心善,要怪就怪那個圖昕公主,平常看著是個烈性子的,自己夫君與別的女人有染,竟然會忍氣吞聲。”
端妃咬了咬唇,苦楚道:“不管怎樣,錯已鑄成,也不知道殿下何時會消氣。”
敏姑姑想了想,說:“娘娘想討殿下歡心也容易,殿下不是想除掉柔貴妃和雪尚宮嗎?娘娘只要想辦法讓殿下如願,殿下肯定高興!”
端妃嚇了一跳,連連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做!”昨日之事她也不是出自本意,殿下跟她保證一定不會傷及千舞性命,她才會做的。讓她主動去害千舞和千歌,她做不到!
“娘娘怎麽到現在還心軟!”敏姑姑道,“昨天的事我們已經得罪她們了,以雪尚宮的心狠手辣,怎麽可能會放過娘娘!娘娘不先下手為強,難道等著被她們報復嗎?!”
“不,不會,”端妃有些不確定的說,“我們多年姐妹,她們不會那麽狠心的。”
“娘娘!”敏姑姑急道,“此一時彼一時,雪尚宮可是睚眥必報的,怎麽還會在乎姐妹之情!再說,如果她們真的顧念姐妹之情,寧妃都從嬪升為妃了,娘娘這麽多年為何一直沒升遷過?當初劉淑妃被貶的時候,柔貴妃可沒想過扶持娘娘成為四妃之一!這對柔貴妃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她卻從未跟皇上提過!”
端妃握緊雙手,目光顫動,這事當初她也暗地裡怨過千舞,但是她們之間的姐妹之情是真有的。
這時候,外面有宮女道:“啟稟娘娘,雪尚宮來了!”
端妃猛的站起來,臉色慌亂,低聲對敏姑姑說:“她來做什麽?”
敏姑姑也有些怕,強自鎮定道:“娘娘莫擔心,雪尚宮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不能拿我們怎麽樣!”
端妃臉色還是有些發白。
千歌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端妃娘娘,千歌求見。”
敏姑姑安撫的握了下端妃的手,然後去打開門。
端妃已經調整好心情,笑容滿面道:“千歌快進來,這個時辰日頭正高,你怎麽過來了?來人,端一杯冰鎮酸梅湯來!”
千歌走進殿內,語氣就變得親昵了:“這個月的份例下來了,我給伊姐姐送過來,內務府新來了一批琉雲錦,上次伊姐姐說喜歡,姐姐便把自己的那一份送來伊姐姐這兒,正好讓伊姐姐做一套夏裙。”
端妃見她神態與平常無異,心中松了口氣,道:“這怎麽使得,那樣好的錦緞,千舞該留著自己裁衣才是!”
“有什麽使不得的,”千歌笑著說,“自家姐妹,難道還見外不成?伊姐姐喜歡什麽東西,姐姐可都記在心裡呢,既然有了,當然要送給伊姐姐。”
敏姑姑在一旁笑盈盈的說道:“柔貴妃與咱們娘娘的感情,真就如親姐妹一樣。”
端妃對千歌笑道:“那我也不客氣的收下了,我前段時間給你和千舞各繡了一條雲臂,你待會正好帶回去。”
宮女送上一杯酸梅湯來,千歌端在手裡喝了幾口,道:“這才剛入六月,天氣就這般炎熱,不過幾步的路,我便走的滿是是汗了。”
“既然知道熱,偏你還不知享福,”端妃嗔怪道,“份例讓下人送來就是,何苦炎日當頭還親自過來。”
千歌笑道:“這不是得了一些好東西想送給伊姐姐,擔心下面那些人粗手粗腳的給弄壞了麽。”
“哦?還有什麽好東西?”端妃感興趣道。
千歌衝外面一揮手,一個宮女端著托盤走進來,將上面的紅布揭開。
端妃看到擺放在上面的一盒包裝精美的熏香,臉上笑容一僵。
千歌就像沒看到她臉色變化一般,微微笑道:“這是域外新進貢的熏香,名叫省吾香,燃之滿室馨香,兼可驅蚊除蟲,還可以讓人靜心凝神、勘破虛妄、自省真我,這夏日炎炎,難免心情浮躁、雜念叢生,用此香再合適不過。”
端妃笑容勉強:“世上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千歌緩緩道:“此香極其珍貴,姐姐也隻得此一盒,特意送給伊姐姐,還望伊姐姐珍而用之,莫要辜負姐姐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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