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裡的元帝從奏折裡抬起頭:“千舞出門了?去哪裡?”
“雪小姐去了禦苑的佛庵,”高喜說,在元帝面前,他從來都隻稱呼雪千舞為小姐,而不是雪氏,“據說是去為傅兮陽超度祈福。”
元帝眼神一冷。
高喜說:“雪小姐近來憔悴了很多,夫死子亡對雪小姐的打擊很大。”
“她以後會有孩子的,”元帝道,“那孩子沒了,是因為與她無緣。”
高喜笑道:“皇上說的是,雪小姐是個有福相的,以後會多子多福的。”
元帝臉色一緩,眼中帶了幾絲回憶,道:“禦苑是朕和千舞相遇的地方。”
高喜道:“京城的寺院那麽多,雪小姐卻選擇了禦苑的佛庵,興許也是想再見到皇上。”
高喜暗示雪千舞故意想勾引皇上,元帝臉上卻是有了一絲笑,看來不只是他惦記著千舞,千舞心裡也是想著他的。
高喜看著元帝臉上的笑,知道說再多也是無用的,在皇上心裡,雪千舞就是個冰清玉潔、毫無心機的女子。
出了禦書房,高喜小聲對自己的徒弟說:“去告訴娘娘,宮裡不日便要多一位寵妃了,讓娘娘早做打算。”
徒弟領了命,轉身就往后宮去了。
元帝第二日下了早朝就去了禦苑,他已經等得太久,迫不及待想見到日思夜想的小女子。
早上的佛庵寧靜清幽,嫋嫋煙雲在簷頂屋角繚繞,禪房裡傳出師傅們做早課的聲音,禪音律律,空靈祥和。牆角一株梅花在晨光中吐蕊,三五隻喜鵲從山林裡飛來,落在枝頭仰首鳴叫。
“喜鵲立梅梢,喜上眉梢。”元帝笑著說了一句,抬腳走進庵門。
佛庵裡的師傅都在做早課,空蕩的沒有一個人,元帝腳下不停,直往雪千舞曾經住過的那個院子去。
剛到院門口,就聽到正屋傳來說話聲:“小姐,先休息一會,用點早膳吧,奴婢做了小姐愛吃的蓮子羹。”
雪千舞的聲音響起:“我不餓,端下去吧。”
元帝走入院中,就看到雪千舞一身素服,跪在佛堂前祈願。綠茵端著托盤站在一旁,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小姐,你昨晚就沒吃東西了,再不吃東西會餓壞的。”綠茵道。
雪千舞卻不再開口了。
綠茵歎了口氣,端著托盤走出房間,一抬頭見元帝站在院子裡,手上一抖差點把托盤摔掉,連忙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元帝的眼裡卻沒有這個丫鬟了,他緊緊的盯著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的雪千舞,她白衣拂動,玉體玲瓏,不施粉黛的面容皎潔如玉,眉心似蹙非蹙含一絲輕愁,恰似亭亭立於湖心的一朵白蓮,淨麗出塵。
她乍看到他,眼中瞬間閃過驚訝、欣喜、傷心、遺憾,很快又被沉寂所替代,垂下頭去,盈盈拜禮:“未亡人雪氏,拜見皇上。”
元帝皺了皺眉,很快又展開,聲音溫和道:“快平身。”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扶她。
雪千舞被元帝一碰到手,立刻受驚似的躲開,矜持的後退了一步,道:“謝皇上。”
元帝隱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指尖還殘留著柔滑溫潤的觸感,見雪千舞謹慎的與他拉開距離,心中頓覺若有所失。
元帝道:“朕一早過來還未用膳,剛才聽丫鬟喊你用早膳,不介意朕一起吧?”
雪千舞詫異的抬頭看他。
元帝笑著說:“怎麽?不歡迎朕?”
雪千舞搖頭,道:“只怕粗茶淡飯,皇上會吃不慣。”
元帝笑了笑,轉頭吩咐綠茵:“還不快去準備。”
“是,奴婢這就去!”綠茵見小姐肯吃飯了,高興的答應一聲,快步跑出去了。
綠茵和綠柳很快張羅出一桌菜,雖是豆腐青菜類的素齋,看起來倒也色香味俱全。
元帝坐下後,高喜正準備給元帝布菜,元帝掃了他一眼。
高喜一拍腦袋:“皇上,奴才突然想起有重要的東西忘在馬車裡了,奴才該死!”
元帝立刻一擰眉:“沒腦子的狗奴才,還不快去拿!”
高喜連忙跑出門去,順便把綠柳和綠茵都喊上:“你們一起去幫雜家拿東西。”
綠柳和綠茵不情願,她們走了,小姐和皇上單獨留在房間,這成何體統?然而不等她們拒絕,高喜就走出了院子,兩人不得已隻好跟上。
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雪千舞似乎有些不安,一直把頭低著不吭聲。
元帝放下筷子,話語飽含柔情:“以前我們每次見面,都是相談甚歡,怎麽這許久不見,你卻看也不看朕一眼?”
雪千舞仍是低著頭:“皇上今日到佛庵來,是為雪太妃祈福嗎?”
“不是,”元帝毫不掩飾的說,“朕是聽說你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雪千舞小扇似的睫毛顫抖了幾下,像是有羽毛輕輕拂在元帝的心尖上,元帝呼吸一重,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雪千舞的柔荑。
雪千舞震驚的抬頭,手下意識的想要掙脫:“皇上……”
“別拒絕朕!”元帝手下用力,目光深深的盯著她,“你知道朕對你的心意。”
雪千舞撇開臉,道:“妾身殘花敗柳之身,又是不祥的未亡人,當不起聖上的垂憐。”
“朕不在乎這些!”元帝道,“朕隻想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想朕的?”
雪千舞抿著唇不吭聲。
元帝挑起雪千舞的下巴,讓她正視自己:“回答朕!”
半晌,雪千舞終於緩緩的抬起眼睫,清澈晶瑩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元帝,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下,落在元帝的手心裡。
“皇上讓妾身如何想皇上?”雪千舞聲音顫抖,似無法再壓抑心中的情緒,“妾身的婚事是皇上親賜的,妾身不敢有怨言,但是妾身寧願從未遇到過皇上,這樣也不用念君思君不得見,日日忍受痛苦煎熬……”
元帝聽著雪千舞含怨的話語,不由又驚又喜:“你心裡一直都有朕?!”
雪千舞突然掙脫元帝的手,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以袖輕輕拭乾眼淚:“皇上恕罪,妾身越矩了。前事總總不該提,事到如今,妾身隻想長燈古佛了此殘生,皇上以後不要來見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