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檀第二次參加祁家的家宴。
上一次是一個月前,那一次她在祁家做足了文章,一門心思想要和他離婚,可謂“震驚四座”,一個月後,她卻乖乖的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享用起豐盛的晚宴來。
晚餐的氣氛,稱不上熱絡,畢竟各有心事,但也並不顯得冷場。男人們說著金融上的事,女人們偶爾插幾句話。有大家族的味道,又似乎少了一些家的溫馨感豐。
沒有尷尬的事發生——米芳菲並沒有出席晚宴,這讓時檀松了一口氣盡。
倒不是說她怕了那米芳菲,而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說實話,她沒興趣和祁繼的前女友爭風吃醋,也不想和她們有任何交際,各過各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就餐時的心情是愉快的,祁繼很照顧她,時不時給她布菜,或是叮囑她哪些不能吃。
比如說,她嘴饞夾了一筷子辛辣的冷菜,味道很不錯,她喜歡的很,結果才吃了一口,小碟裡剩下的就被他給端走了。
她眼巴巴望著他,想他還回來,低聲說:
“吃一點點沒關系的!”
他卻不給面子的拒絕了:
“醫生的話必須遵行,這是保證你身體健康的保障,我不能拿你的健康當兒戲,乖乖當個聽話的好病人,是你當前唯一應該做好的事!”
還二話沒說把剩下的全給吃了,那可是她吃過的,他也不嫌髒。
最可惡的是,為了斷絕她的饞念,還把桌面上整盤冷菜給撤了下去,真是討厭極了。
但那份關心,她感受得到。所以,從始至終,她的眼底都帶著愉快的笑意。
那笑意,令她整個人朦朧生輝。
陷入愛情的女人,總是美麗的。
*
祁繼的溫存相待,引來了祁家所有家族成員的側目,他們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家的天之驕子這麽疼人過。
祁老先生和祁老太太對視了一眼,微笑,雖然他們面臨的局勢是讓人糾結的,但糾結中,也有讓人感到欣慰的事,比如說:他們家這個性格古怪的祁大少終於變成了正常人。這是好事。
老太太記得清楚啊,由於自小身邊沒有母親,又得不到父愛,不正常的家庭環境養成了祁繼不太愛說話的性格。
那個時候,他不太合群,除了米芳菲,同輩中人,他誰都不太愛理會,雖然遇上高興的事,依舊會笑,但他的笑容總會帶著一些憂鬱的色彩。
十四歲之後,他比之前更顯深沉,少有見他主動親近人的,除偶爾和米芳菲有所往來之外,身邊幾乎無異性走動。
嬌寵女生,示好女生,那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事。
那時,他的世界裡,只有一件事:學習,不斷的學習——學習各種必要的專業知識,學習各種強悍的博擊術、槍法……
那時,他的生活被各種忙碌包圍著。他不願停下來做一些他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比如談戀愛,比如三五成群的去追星,比如去飆車,去惹事生非……
那時,他理智的已然完全不像一個孩子,不會肆意的去揮霍青春。他在花樣的年紀,已經很努力的在為他的未來輔路。這種成熟,極為的罕見。
二十歲之後,他展現出了他非凡的領導能力,但他的生活因為這份工作,比以前更顯忙碌了。他把全部的精力和熱情全投注在工作當中,除了必要的應酬會帶上女伴之外,幾乎和女性絕緣。
潔癖男——有過一段時間,祁繼頭上被冠上了這麽一個頭銜:但凡他的生活用具,他的領域,除了他信托的人,幾乎沒有人可以介入。
像在餐桌上給妻子處理蝦肉,吃妻子吃了一半的食物,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誰敢碰一下他的東西,他就把他用過的東西全給扔了買新的。
非常的怪癖。
這種怪癖在他的生命裡持續了足足有四年,後來才漸漸好轉。
二十四歲之後,他成家立室,開始在商海大展拳腳,雖緋聞無數,可祁園的餐桌上,他沒有帶過一個女性朋友回過家。
對於那些緋聞中的女人,他並不給予特殊的待遇,私
下裡,幾乎沒有見過祁繼帶人入主清風雅苑……
這些年以來,祁繼被人傳得風流多情,可實際上呢,老太太認為這孩子是冷情動物,沒有一個女人真正能挑動了他心裡那根繃緊的琴弦……他的心門是封死的,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敞開過。
祁繼是老太太自小拉扯大的,她知道小時候的祁繼是孤寂無依,他渴求溫暖,但他很難得到正常的家庭溫暖。這種正常,應該來自父母的疼愛。可他缺失了。長大後,老太太已經沒有能力去猜懂他的心。他把心藏的太深太深。
關於祁繼擇偶這件事,老太太在經歷了長子失敗的婚姻之後,終於痛定思痛,決定再不去幹涉祁繼的人生。
但有件事,老太太心下很明白,那就是,以前她很喜歡米芳菲,不光是因為米祁兩家歷代就交好,更因為米芳菲是唯一能走近她寶貝孫子的小女孩,能讓她寶貝孫子偶爾願意在女士面前展現男士人的紳士風度。
曾經,她有過有朝一日讓米芳菲做祁家媳婦的想法,覺得這一對孩子,很般配。
可米芳菲鬧出醜聞,老太太對她極為的失望,良好印象就此毀於一旦。
老太太至今記得,醜聞發生之後,她曾第一時間把祁繼叫回了家,想安慰這個可憐的孩子。
她以為祁繼一定很傷心。沒有男人可以忍受這樣的背叛。
可祁繼沒有。
他神情很平靜,面帶微笑擁抱她這個老太婆時說:
“奶奶,這樣挺好。她不是我想要的。一直不是。既然她有心上人,那就皆大歡喜了。”
也是從那時起,她才知道,長大後的繼之對米芳菲沒有很特別的想法。
那時,她已經是越來越讀不懂孫子心裡的想法了,曾問:
“那你想要怎樣的女孩?奶奶幫你另外找一個!”
祁繼笑笑說:
“可能沒有那樣的女孩。也許我會終身不娶。奶奶,這,沒關系吧!”
她聽了,可不高興了:
“傻話!怎麽可以不娶?男婚女嫁,那是千百年以來的傳統。像你這樣優秀的基因要是不傳承下去,那絕對是一種浪費。”
那孩子聽了低低笑,有點淘氣的回答:“如果是為了想讓基因承傳下去。奶奶,我是不是該去捐精……”
老太太一下哭笑不得,罵了一句:
“真是瞎胡鬧!”
祁繼回了這樣一段話給她:
“奶奶,婚姻不是單純的為了讓彼此的基因傳承下去。它更是一種生活。找一個靈魂可契合的伴侶,共同分享歲月流逝所帶給我們的或精彩或悲慘的遭遇,讓人生不至於顯得空洞乏味,那才是最重要的。
“奶奶,如果那個人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娶的是一個我不愛的人。孩子的孕育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奶奶,我的人生,不為因為傳承香火而去將就。不是心裡渴望想得到的那個人,我不會輕易許下婚姻。如果找不到,那就一直單著,我無怨無悔……奶奶,請在這件事上,給預我絕對的自由。”
對於婚姻,他有他的想法,他的信念。這很好。
老太太對他這種態度,不支持,也不反對,她到底還是希望有曾孫抱的。但前提,她的孫子曾找到合他心意的女孩,才有孕育曾孫的可能。
此後的某一天,老太太在祁繼的書房看到了一張素描,上面畫著一個女孩的側臉,線條簡單傳神,卻很生動形象的把女孩的美呈現了出來,連唇角的笑都被勾勒了出來。
若非觀察的仔細,若非刻到了心裡,怎麽可能畫得那麽美好?
老太太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善於鑒賞各種畫意,從中發現畫家心頭的喜好。
僅僅憑著那幅素描,老太太知道,她的孫子心裡藏著一個如花少女。只是她很好奇,憑著這孩子的作風,怎麽會沒有去追求……
她覺得,只要他願意放手去追,少有女孩能抵抗得了從他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魅力。那孩子,真的真的是太出色了。
再後來,駱遂意來了一封私信:這個得意門生很希望她這個當年的導師可以說服祁繼娶下他們家的小女孩子駱時檀。
說實話在,這個請求,有點過份,雖然她很喜歡駱遂意這個學生,但是給自己的孫子找孫媳這件事,不是憑著以前那點師生情誼就能搞定的。
本來是想拒絕的,卻在信封內看到了那張附帶的照片。
一看到照片,老太太就此驚呆,天呐,這不正是他孫子畫著的女孩麽?
後來經過調查,老太太知道了這件一個事實:駱時檀是有男朋友的。
因為名花有主,所以,她的孫子甘願退出?
老太太覺得,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在這件事上,她看到了祁繼身上一種常人沒有的胸襟,一種少見的紳士風度。
對於這孩子的喜歡,因為這件事,更多了幾分——世上有一種愛,不是佔有,而是默默的付出。
再後來,老頭子收到了威脅信,坐定不安多日之後,老頭子向她坦言了。
為了老頭子的名譽,更是為了試探,她和老頭子違背了祁繼的約定,開始聯手為難他們的孫子,故意設下那樣一個難題:誰娶駱家女,誰成為祁氏新一代當家人,三個孫子,可以公平競爭。
所謂的公平競爭,只是一種表相。他們夫妻一直以來就意屬祁繼成為祁氏的繼承人。除了他,再沒有人合適坐這個位置。
如果祁繼無意娶,他一定會盡一切可能的來破壞這件事,到時,她和老頭也只有妥協的份。但結果是他沒有反對,而是甘之若飴的開始了他的獵妻計劃,沒過多久,就讓駱家那個小姑娘放棄了前男友,嫁給了他。
結婚後,繼之把那孩子放到了國外,第一年,他忙著公事,但仍記得每隔一段日子去看她一趟。
老太太知道,他這是想治愈他妻子心裡的傷。而時間是唯一的良方——他們之間需要時間來慢慢的調節彼此在對方心裡的位置。
第二年,他的女孩想離開他,他終於展現了他無法控制的佔有欲,也就此深深傷害了她。她失蹤,他瘋狂,整個祁氏也為之動蕩。
那一年,是他最最灰暗的一年。
老太太每次來看她,看到的是靈魂上一片血淋淋的傷。
他在追悔,他在暗中舔傷。同時,他又深藏了這一份情緒。日常表現上一如平常,實際上呢,滿心是傷。
她看在眼裡,挺擔憂。但她相信,他會挺過來。畢竟,誰沒有年輕過,瘋狂過?
第三年開始,他的女孩,終於歸來,他終於恢復了常態,開始意氣煥發,開始神采飛揚,開始了他嶄新的人生……
從那時起,他常去英國。她不清楚他有沒有去見她,但從這個孩子每一次回國那精神狀態來說,英國之行,就像在充電,能帶給他鬥志。讓他精神飽滿。
她總問:“繼之啊,什麽時候把媳婦帶回來。”
他說:“還早,慢慢來!”
她知道他從來沒放棄過她的妻子,哪怕這一次她突然歸回,信誓旦旦的要離婚。他從未想過離婚這兩個字。他對他的妻子,懷著一種深沉的愛。這份愛,若不用心品味,恐怕很難感受到。
繼之的自製力驚人的強大,他愛的深藏不露;時檀呢,並不像尋常女人那樣驚豔他的容貌,祟拜於他的能力,那孩子總是能忽視他。這正是一對很奇妙的組合。
有時,老太太會想:可能就是這種忽視吸引了繼之吧,終令她成為了繼之生活中的一個例——從三月到四月,她一次一次見證了孫子對孫媳的不一樣:
離婚事件,她要離婚,他咬緊牙關不肯簽字;私生子事件,他拒絕DNA檢測,因為他對她無比信任;冒牌千金事件,他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幫她平定風波;梆架事件,他放下一切守在她床頭……現在家宴,他已然化身成了普通已婚男人,享受起細心照顧著妻兒進餐的美好滋味……
是的,他很享受他的婚姻。
時光流轉整整八年,這對若既若離的孩子,如今終於修成正果。
這是好事。雖然駱家給了祁家難堪,可這不防礙老太太對她的喜歡。那不是她的錯。
真的。
*
有人高興,就會有人不痛快,比如說祁瑛,比如陌瀾。
祁瑛很不痛快,現在
的祁繼,已經化身成了一個二十四孝好男人好老公,這樣一種改變,深深著刺痛著她的心。
準確來說,這段日子,她沒有痛快過:男朋友失了蹤,大堂哥對她的情敵著了迷,如此殷勤款款,實在讓人急怒攻心……
她的心裡有委屈,覺得不公平,憑什麽這個女人可以在十八歲的時候得到慕以淳一心一意的寵愛,八年之後,又擁有了大堂哥獨一無二的愛護,而她卻要成為一個可悲可歎的失意人……
陌瀾也在默默的關注他們,倆夫妻那麽恩愛,那簡直是在撕扯她的心。
想她從小那麽愛慕祁繼,以前是因為有個米芳菲,害她沒辦法親近這個她心目中的男人,好不容易米芳菲做了一樁蠢事,被甩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卻在這個時候冒了出來,就此佔領了祁太這個頭銜。
她以為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可現在看來,情況並不是這樣的。她的男神,似乎真的愛上了這個惹人的厭家夥。這真的讓她覺得受不了,同桌就餐,她根本就食不下咽。
家宴進行了近一個小時,祁瑛擦了擦嘴,把目光落到了時檀臉上,這個女人正在和她的兒子低聲說話,笑容淺淺,顯得無比美好。她覺得她得和這個女人談談了。
“我吃飽了,大堂哥,我看大堂嫂也停筷好一會兒了,坐著聽著你說那些無聊的金融數據,實在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我想推大堂嫂出去走走,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行。”
祁繼正在擦手,剛剛他給小白剝了一隻蝦,臉上掛著一抹笑,回拒的相當乾脆。
祁瑛和時檀素來不和,他怎麽可能放心把愛妻交到這種危險份子手上去?
何況,米芳菲就在祁園內。
雖然她很識趣的沒有來主屋用晚餐。
在不確定米芳菲的此行目的之前,他沒辦法放時檀出去冒險。
“時檀現在行動不方便。我覺得還是留在我身邊比較好……
底下的呵護之意是顯而易見的。
“大堂嫂可是個經歷過槍林彈雨的國際刑警,大堂哥這麽緊張的把人護在身邊幹什麽?難道我還能害她不行?”
祁瑛含笑,目光灼灼的盯著緩緩抬頭的駱時檀:
“女人就該有女人的話題,大堂嫂已經是祁家的一份子,不管我和她之前的關系再如何緊張,都不能抹煞我和她是姑嫂關系。我覺得我們之間需要多溝通,才能消除彼此之間的芥蒂,真正成為一家人。”
這話,說的很在意,幾乎讓人沒辦法拒絕。
祁繼揚了揚手上的酒杯,笑了笑:“瑛子,姑嫂之是的確應該多交流。都是一家子,我也不會有你想害你嫂子的想法。憑你,想害她也難。”
語氣能充滿了對妻子能力的自信。
這種自信和他的反對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讓我們單獨相處?”
祁瑛覺得他在防備著什麽。
她想了想,明白了,是因為米芳菲。他怕她帶她去見米芳菲。
之前來用晚餐的時候,她本來是想邀米芳菲一起過來的,到時舊愛新歡集聚一堂,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芳菲不同意。
她說她不想自討沒趣,她讓她請廚房做兩個小菜送來給她吃就行了。最後,她請求她一件事:
“晚宴後,想法子把駱時檀帶出來。我有話要和她說。之前一直想會她一會,可惜祁繼派人守得牢牢的,我根本沒機會見到她!今晚,我一定要見到她……拜托你了,瑛子……”
待續!
---題外話---推薦完結作品《冒牌老婆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