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檀走進了酒店的衛生間,看著鏡中受傷的臉孔:沒有血色,那麽的慘淡,白裡透紅的風采,不複存在,英氣的柳葉眉,也已蒙塵盡。
即便,這些日子以來,她有很努力的想振作,可骨子裡的生機一旦被扼殺,想讓它重新複蘇,那不是短短一年時間可以完成的。
她很清楚,現在的她,像極了八年前的自己。
那時,她因為以淳之死,因為被施暴,因為意外懷孕,她跑去沒有人認得她的地方,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
那時,她曾放逐自己,任由自己自生自滅,生死隨天。
所幸,她遇到了那對夫妻,更值得慶幸的是,她懷了那個孩子——那個曾令她無比憎惡的小生命,在最後那段與她呼吸與共,命運共存的歲月裡,賜予了她重新開始的勇氣豐。
不得不說,小白,是她開始新生活的力量源泉。盡管,他的存在,會讓人記得那麽一個難堪的過去。可,母子之情,的的確確成就了那時的她。
只是,她如何能料到,多年之後,厄運會再次降臨。
這一次,更勝上一次,它無比沉痛的打擊了她對生活熱情。
當生命裡所所在乎的一切,一一離她而去,她不知道,她該如何去面對它的殘忍。更不知道,未來,能不能出現奇跡,重燃她對生命的熱情——
小白已死,愛情已死,她所有美好的記憶,皆荒蕪,散發的盡是死亡的氣息。
擰開水龍頭,放了一盆清水,時檀往臉上不斷撲水,似乎想衝掉那些讓人極度難堪的畫面。
……
2011年7月18日,她在醫院得到了那樣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消息,之後,老半天,她回不過神,也發不出半個聲音。
方樺看著生急,撫著她的肩,不斷的安慰她,勸她:
“必須好好的平心靜氣和祁繼談談:別大動肝火,生氣無濟與事。
“現在,最最主要的是處理好這件事,不聲張是必須的。
“當前的局勢很微妙,祁繼不能鬧任何緋聞,他是莫家最大的支持者,在國內擁有著極大的號召力,他個人形象的好壞,會影響莫家在大選期間的競爭結果,從而直接牽動整個竺國未來政治走向。
“這不是兒戲。”
時檀沒問方樺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她只知道,這件事一旦曝光,後果會很嚴重。
正因為知道,所以她越發痛苦交加。
那天上午九點,祁繼姍姍而來。
他是急步奔進病房的,甚至沒敲門,就撞了進來,臉上帶著焦慮之色,在看到方樺陪在病房時,深深吐了一口氣,穩了穩氣息,才走了進來,腳步跨得很大。
“怎麽樣?”
祁繼見她臉色難看,便轉頭問方樺:
“身體有沒有問題?你剛才說的暈倒是什麽意思?”
“醫生說是身子虛弱、疲勞過度、外加心力交瘁才引起的暈倒。多多休息,注意飲食,保持心情開朗,就能恢復健康。放心,肚子裡的寶寶很好。”
方樺讓開,把情況說明了一下:
“你們聊,我先出去。”
祁繼看著她離開之後,走到了病床前,一把牽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目光在她臉上來來回回的的巡視,英俊的濃眉微微鎖起,帶著解不開的疑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手怎麽這麽涼!”
的確很涼。
大約是冷氣開得太涼了。
時檀可以感受到來自他手心上的溫燙。
那溫燙,本是她最喜歡的觸感,可現在,她卻想收回手。
他感覺到了她的反常,所以,那眉擰得更緊了,且加重了手勁,牢牢握住了她的:
“告訴我,發生什麽了?這一整個晚上,你跑哪去了?檀,你懷著身孕,做任何事,都得顧著自己點,沒事要是鬧失蹤,你說你得讓我多擔心?”
時檀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
昨晚上,她失蹤了一個晚上,按理說,他應該早就知道原因了。
如果昨晚上,他有知道她沒有回家,如果他有找她,那麽他就應該知道昨天下午她去找過爺爺,爺爺就會會告訴他:她拿著日記去問二十二年前發生的那件事,然後,他就會很清楚的了解到那樣一個事實:她已經知道當年事件的真相。今天,他見到她時,就該露出一些歉疚不安之色。
可他沒有。
為什麽他沒有?
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太能演戲。
如果,這真是演戲的話,那他絕對可以去得一個奧斯卡最佳演技獎。
二,他昨晚沒有回家,不知道她出事了,直到剛剛才知道她失蹤了一整個晚上。
好像只有這個理由,才可以解釋剛剛他為什麽會問出那樣幾個問題。
如果是第二個可能,那麽,問題又來了:他昨晚沒有回家,一整晚時間,他去幹了什麽?
是什麽導致他失蹤了那麽久,且整宿的夜不歸宿。
從他現在的言行的來看,他對她身上發生的事,毫不知情,那才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他的話,透露出的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關心。
是的,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的關心。
這大約是因為她也不願意相信那樣一個事實,不願意用已發生的真相,去詆毀他在她心目那個幾近完美化的高大形象。
她的心裡,不斷的在為他開脫。
因為,他說過的,他和米芳菲沒有任何關系。
是的,他說過的,婚後,他從來沒有出軌過。
沒錯,他就是那麽說過的:他很忠誠他們的婚姻,雖然那些年,他們各在天涯,可他沒有亂來過,所有的緋聞,只是緋聞,並不是事實。
她真的很想相信他。
可事實上呢……
他對她的確有撒了謊……
只是現在,她不確定,他那一個謊,到底撒得有多大?
她又該相信他幾分?
……
“你的眼神在告訴我,你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祁繼整個眉心完全蹙了起來:
“檀,你心裡在想什麽?我昨天有事,沒能打電話回家,你在生我氣?”
他果然沒有回家。
有太多太多難以解釋的疑問困擾她了,她看著他,說的直接:
“祁繼,你有事瞞著我!”
完全肯定的語氣,似乎並沒有影響到祁繼的情緒變化,處變不驚,這是他身上叫人欽佩的品質之一。
時檀平靜的繼續下去,用強調反覆了一句:
“這件事,很嚴重很嚴重。”
一頓之後,再申明:
“你自己說過的,夫妻之間要坦誠。你也向我保證過,除了我不該知道的機密,你不會對我無所隱瞞的……但事實上,你沒有做到。祁繼,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想,今天,你是不是應該和我說明一下了:米芳菲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
她很有風度的,沒有歇斯底裡的和他鬧。
當然了,她不是那種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越是理智的人,面對矛盾時,越會表現的理性。
祁繼的反應,從頭到尾,沒有變臉,但他沒有馬上開口解釋,也沒有追問,那表情,更像是在斟酌,該怎麽來闡述這個問題。
如果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的問題,他應該直接了當的呵斥:這是無稽之談;他沒有反應的另一個意思可以理解為他是在向她默認,確有其事。
她因為他的沉默,心變得更亂。
“為什麽不說話?我要知道真相!”
她加重了音量。
祁繼低著頭,輕輕的搓著她手指上的婚戒,兩枚婚戒,燈光下交相輝映。
“時檀,我需要你相信我!”
低低的,他沒有解釋,只有要求。
“哦,是嗎,你要讓我相信你什麽?”
她按捺著,反問。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他抬起了頭,目光堅定:
“我需要你全部的信任。你可以給我你的信任嗎?不管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別信。你能給我嗎?”
四目交接,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他渴望她信他的期望。
時檀至今記得那時祁繼說這句話的表情,那麽的熱烈,那麽的希望得到她的信任。
可在經歷了日記真相之後,她已經不知道要該怎麽信他。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沒有發現這本日記,那樣的話,她還可以自欺欺人的深愛下去,可以沒有原則的去信他。至少在發生米芳菲懷孕事件時,不會馬上就對祁繼產生懷疑心理。
偏偏她就是看到了,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又爆出了這樣一個消息。
“我不知道!”
她輕輕的吐出這四個字。
他審視著,想要說什麽,卻因為有電話進來,而被迫中斷,而不得不松開她的手,去接電話。
時檀閉了眼,覺得累,一宿未睡,她止不住昏昏欲睡。懷孕本就讓她嗜睡。此時此刻的她,是那麽那麽的疲憊。
她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接完了電話,半睡半醒當中,只聽到他在和進來的醫生交流著什麽,後來直接挖醒了她:
“我們可以回家了。很累是嗎?回家後,好好再睡一覺……”
對此,她沒有任何意見。
辦完手續,她跟他回家,他們之間的矛盾,不能在公共場合鬧開。絕對不能。
一路,她寂寂不語,閉目欲睡,他呢,電話不斷,一直在和莫司令,以及莫家的幕僚說著一些政治上的事。
她沒聽進去。
車駛入雅苑後,祁繼給她開車門,想扶她上樓。
“不用!”
她很直接的推開了他。
祁繼無奈的看著她,電話再度響起,他接了電話,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他馬上放慢了腳步,聆聽起來。
很快,時檀進了門,將他撇得遠遠的。
等她上了樓,他還在門口,聽著電話。
時檀知道,祁繼並不愛政治,可現在他對大選一事上心的程度,讓她覺得心冷。
也許,現在,在他眼裡,任何事,都比不上這件事來的重要,所以,他能在明知她那麽渴望知道真相的時候,只顧著談他的正事,而不願撥出一點時間,寬她的心。
她進了房間,無力的倒在大床上,無力的望著床頭那一盞漂亮的水晶吊燈,心頭空空的。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度開了,她聽得出是祁繼進來了,並且很快來到了她身邊,給她脫了鞋:
“現在我得出去一趟,你先睡一會兒。檀,我愛你,隻愛你。等我把手上這件事解決了,我們談談!”
一個吻落到了她秀發上。
她不動。
得不到任何回應的他,隻撫了撫她的肩,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走的匆忙。
時檀沒有叫住他,現在,她需要睡覺。
那一天,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天。
傍晚,祁繼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他有事,不回來吃飯了,讓她早點睡。她聽完就掛了電話。
吃晚餐的時候,小白被送回了雅苑,那時,她坐在涼亭內,吹著夾著熱氣的晚風,小白四處尋找,一見到她,就衝過來急叫著抱住了她:
“檀麻,這到底是怎麽了?”
喊出這話時,他的臉上,鋪著一層細汗,眉目之間,盡是擔憂之色。
“什麽怎麽了?”
時檀撫著孩子的臉蛋,試圖想從壞情緒當中擺脫出來,努力用一如平常的聲音進行詢問。在這件事沒有弄清楚之前,她不希望小白被影響到。
“他們都說爸爸在外頭有女人,那個女人馬上
要給爸爸生小弟弟了。我看到那個女人的模樣了,就是爸爸小時候喜歡和她一起拍照的那個女人。”
小白依偎在她的懷裡,臉上浮現一種憤怒之色:
“今天一大早,爸爸親自帶那個女人帶回了祁園,她還黏著爸爸不放。
“檀麻,我討厭除了你之外的,別的女人和爸爸那麽親熱,討厭死了……
“然後我聽到陌瀾阿姨和祁摯叔叔在議論,問:那女人有沒有可能取而代之你的位置。
“祁摯叔叔說:現在可能不太可能。因為現在爸爸要顧忌自己已婚這個身份,政治環境不允許。
“他還說,肯定是因為這樣,爸爸才把人帶進祁園,想來是要用這樣一個方法,來安撫米芳菲。怕她鬧出事來。
“他說,現在肯定得封住米芳菲的嘴……要是讓你知道了,那可就有好戲唱了……
“之後,我有和爸爸談話,問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爸爸說,讓我信他,別聽外頭那些閑言閑語。也讓我別把這件事告訴你。
“可是檀麻,我心裡難受極了,我想立即弄明白這件事,我不想瞞你,我更討厭那個女人和爸爸走的那麽近……
“他們以為我沒看到,我有看到:那個女人讓爸爸摸她肚子,還讓爸爸聽她的肚子,爸爸居然摸了,還聽了……
“那畫面惡心死了……檀麻,我不喜歡爸爸變成這樣……
“爸爸是我的爸爸,如果我會有弟弟妹妹,只能是你生的,其他人生的,我一個都不承認,我會討厭到底的……”
小白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憤怒,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時檀的心,則一沉再沉,一痛再痛!
米芳菲居然住進了祁園?
他竟讓她住進了祁園?
他不是說,他沒有做對不起她的事嗎?
既然如此,他這行為是什麽意思?
她有滿肚子的憤怒和疑惑。但所有的情緒,都不能在小白面前發作,那個敏感的孩子,比她更為緊張。
她必須安慰他。
“噓,別生氣,別生氣……”
她輕輕搓著孩子的臉孔,和他對視:
“媽媽之前教過你的。要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被情緒左右自己的理智。”
“可是,檀麻,我不喜歡那些流言蜚語。”
小白露出了苦惱之色。
“那就試著相信你爸爸!也許他是有苦衷的!”
“有嗎?有嗎?我也希望如此,可問題是有嗎?如果有苦衷,爸爸這是演戲給誰看?而且,這需要演戲嗎?我不懂!”
小白抱著時檀,急亂的叫著。
時檀無力的摸著小白的短發,聞著小白身上的香氣,沉默了一會兒,低低的歎息起來:
“我不知道了!小白,就算事實真是這樣,也沒關系。沒有爸爸,我們不是照樣過的很好……大不了,我們回英國去,我們可以繼續住在那裡。”
她道出了心裡最壞的打算。
小白的小臉頓時泛出了一層異樣的慘白,小身板跟著劇烈的急喘起來,眼睛裡更是折射出了抗拒的色彩:
“可我喜歡爸爸,喜歡雅苑,喜歡祁園,喜歡太爺爺太奶奶,我不想離開這裡。媽媽,我們就不能把她趕出去嗎?這個家是我們的,不是他們的。我討厭有人來分享我們的家。討厭的不得了!”
這個孩子,從很小就渴望得到一個完整的家,以前,他的世界只有她,他以她為中心,沒有父親,雖讓他苦惱,可他早已習慣了那樣一種單親生活;如今,他已愛上這樣一種幸福的家庭氛圍,再也不想失去它,他想悍衛它。
因為想要悍衛,所以就有了那樣一種深痛惡絕的情緒。
時檀只能緊緊抱住兒子,心,就像是被凌遲。
孩子不會知道,這件事,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遠遠比他感受到的要多得多多。
他不知道,他的母親,正承受著兩種悲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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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說出來,只能默默忍著。
那一夜,她抱著兒子一起睡的,在她和祁繼的床上。
至於祁繼,又是一宿沒有回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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