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半,以淳在睡覺,小白賴在沙發裡在玩智力答題,開了靜音模式,時檀在看他玩,偶爾會抬頭看一眼以淳,他睡得很沉盡。
沒一會兒之前,他的養母曾打過電話過來,以淳態度溫和的和他的養母說了好一陣子話,一聲一聲“媽”叫得很順口,臉上還帶笑,看得出,他很享受這樣一種母子關系。
時檀覺得,這樣一份親情,或是老天爺對他苦難人生的一種補償,她看著很欣慰。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是振鈴,她聽到了,衝兒子噓了一下,小心的將自己轉出去,等走到走廊才接了電話,是祁繼的來電。
“我在醫院了,馬上到來2228號房間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說!”
祁繼說,一向清越的聲音莫名流露出一股壓抑之色豐。
時檀一下神情緊張了起來,忙問:“駱叔轉出來了麽?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暫時沒事。”
“暫時”的意味太深遠了。
她的心沉了沉,有種不好的預兆。
“你先過來,等一下我再和你細說!”
“好,我馬上過來!”
時檀重新回到病房,看到慕以淳已經坐起,投遞過來的目光,帶著關切之色,顯然是聽到她接電話了。
“我吵醒你了?”
“沒有!”
他溫溫搖頭。
“你才睡了一會兒,再休息一下吧!我得去駱叔那邊。繼之過來了。小白,帶上IPAD,我們去見爺爺!”
時檀叮囑了小白一句。
小白答應,退出遊戲,立馬蹦了過來。
“我也過去看看!”
以淳從床上下來。
時檀看著他,神情有點遲疑。
以淳堅持:
“不管怎麽樣,駱叔養育過我,八年前,又是因為我遭逢大劫,我理應過去關心一下的!”
這話,絕對有道理,只是他、她和繼之三個人見面,多少有點奇怪,但她覺得,這樣的見面,也是一種必然的發展。她挺希望他們三個人還能和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的聚在一起,當然,只是這種希望,與如今而言,有點不切實際。
她點點頭:
“那就一起過去吧!”
“噔噔噔……”
一陣急亂的腳步聲,從半啟的門口傳來,有人在外頭攔住了闖入者:“對不起,這位小姐,沒有特許,任何人不得隨便見這間病房的病人。請馬上離開!”
“讓開!”
一個急厲的聲音響起,竟是祁瑛。
時檀怔了一下,有點意外她怎麽會知道以淳在這裡住院的。
“是我給她打的電話,我需要和她談談!”
慕以淳平靜的解釋。
原來如此。
時檀去開門,看到祁瑛在和門口負責守衛的小何正起爭執:
“小何,是李先生把祁小姐請來的,讓她進來吧!”
小何這才放下了手臂,讓出了道路。
“你怎麽在這裡?”
祁瑛看到她,聲音陡然一變,尖厲的叫起來,整個兒就像一隻受了攻擊的貓,每一根毛都豎了起來。
時檀沒興趣跟她解釋,看向裡面。
慕以淳跟了出來:“祁瑛!”
這聲叫,立刻令祁瑛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連帶展現了小女人的嬌柔之態:
“澈……你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會在醫院!”
她無視時檀,直接繞了過去,緊跟著嘴裡急切的叫了起來。
“瑛姑姑好!”
小白從慕以淳身後探出了頭,揚著陽光一樣的笑容。
祁瑛一呆,眉不自覺又一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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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你帶著小白先去看駱叔吧……我等一下再過去……”
“嗯!你們慢慢聊!小白,和舅舅說再見!”
時檀點頭,他們的確需要好好溝通一下。
小白很乖,連忙把IPAD小包往身上一跨,道了一聲再見,就推著輪椅走了起來,在附近逛當的瑪麗馬上迎了上來。
他們身後,祁瑛深沉的瞄了一圈,臉上浮現了不安之色,聲線古怪的叫起來:
“舅舅?你什麽時候成了小白的舅舅?”
以淳把門合上,衝她淡淡一笑:
“祁瑛,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慕以淳!”
*
時檀帶著小白跨進2228病房時,看到西裝革履的祁繼坐在床沿上,正低低和床上的人說話,由於被他擋住了視線,她沒能看到床上之人。但她可以確定,她有聽到一個乾啞的聲音在回答著什麽,心頭陡然一動。
“老爸!”
小白看到祁繼高聲叫著衝了過去。
祁繼忙站起,一雙手牢牢接住了這隻飛過去的小鳥,俊逸有型的臉孔上揚起笑容,一把兒子拽起,捧著兒子的臉親了一下,目光掠過兒子手腕上的鏈子時閃了一閃,而後讓開,轉頭溫聲對著床上之人說:
“爸,你看,這是我和時檀的兒子小白,長得俊吧!小白,這是你檀麻的爸,快叫爺爺!”
小白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瞅了一眼床上瘦骨嶙峋的光頭男子,這人因為父親的介紹而扯開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容,整張皮都皺了起來,好老的樣子。
他怔了一下才乖乖叫了一句:
“爺爺好,我叫小白。很高興見到你!”
床上的駱遂意,努力想要強撐著坐起來,終因為體力不支而沒法如願,只能艱難的伸手。
小白很懂事,馬上伸出去牽住了爺爺的手,站在那裡含笑好奇的看著,納悶這個爺爺怎麽比那兩個太爺爺還要瘦老。
“真漂亮,這孩子,真漂亮……嗯,檀檀應該也有來了吧?檀檀……過來過來,讓我看看你……”
駱遂意乾啞的聲音,發出了一記沉沉很是欣慰的歎息,目光在小白身上流連了一會兒之後,終於緩緩移動,落到了五步遠近、那個捂著嘴巴、坐在輪椅裡、眼底有淚瑩瑩閃動的美麗女兒身上。
對的,那是他的女兒!
“爸!”
一聲輕喚自唇齒間擠出來,聲音顫得是那麽的厲害。
時檀的眼淚自然而然就跟著落了下來,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駱叔不僅醒了,而且還可以開口說話——這有點像在做夢。
兩滴老淚也在駱遂意眼窩裡凝聚起來,那乾裂的唇,在扯動,終於應出一個字:
“哎!”
一隻乾枯的手探了過來,他想和自己這個養女握一握手。
祁繼讓小白坐到一旁的沙發上,跨過去,將她的輪椅帶到床邊。
時檀急急忙忙抓住了這隻幾乎不能再稱之為手的手——是的,這隻教會她很多東西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樣修長漂亮,力量很弱,她只能感受他的脈博在跳……
她反手將他的手拿到了手心裡。
心酸。
太心酸了!
好好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不僅能見到你,而且還能知道,你和小祁共結了連理,且生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孩子……孩子,讓我摸摸你的臉……我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駱遂意說話非常的慢,只為了想要把他想說的話,用比較清楚的口音給咬出來。
是的,他病的很嚴重,口齒都不像以前那樣清楚了,字音有點含糊。
時檀把自己湊過去,緊緊把著駱叔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膀,並沒有意識到眼淚在肆意的流淌。
“別哭!”
乾啞的聲音在溫溫的勸,那深深凹陷的眼睛,都被水光給淹沒了……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再相逢,可這樣的再相逢,卻又透著說不出來的辛酸和苦澀。
時檀將頭緊緊的靠到床上,輕輕依偎到這個曾給過她多年父愛的男子身上。
她張開手臂抱了抱養父,感受到的不再是曾經偉岸寬厚的胸膛,滿身的瘦骨,讓她忍不住淚如泉湧……
祁繼微笑看著,拉上小白,悄悄退出去,把門掩上,將時間和空間留給這對父女。
父女相擁,淚意洶湧。
不知過了過後,時檀擦乾眼淚笑睇:
“不哭了不哭了,今天能再見上面,那是喜事。爸,你也不哭了!”
她扯了餐巾紙給駱遂意擦淚。
瘦巴巴的臉皮因為扯開的笑容而層層皺起來:“好,不哭,我的心願達成了,我是該高興!”
駱遂意很虛弱,吃力的想舉手輕撫女兒那頭短發,隻舉高一點點就無力的垂了下去。
“什麽心願?”
時檀一時沒聽明白。
駱遂意瞄了瞄邊上,已不見祁繼,那份體貼讓他高興:
“就是把你嫁給祁繼!只有他才能真正的保護你。八年前咱們家裡開宴前,我和他見過面。那個時候,我非常期望他可以娶你。只是當時他並沒有答應。檀檀,我好奇,你是怎麽嫁給他的?”
短短一句話,他停了好幾停才說完,而且必須很仔細的聽,才能把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領悟出來。
此時此刻,時檀最想知道的是駱叔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可她清楚現在讓駱叔說話,是一件辛苦的事。她只能把自己的好奇壓下,盡可能的說一些自己的事去讓駱叔知道。
“這可怎麽說呢?故事有點長,您要是願意聽的話,我倒可以說說……”
時檀把臉貼在她和駱叔握著的手上,聲音無比溫柔。
“我當然願意說……”
於是,她開始講。
從以淳的來歷開始講起,講完這個,再講那日在宴會上發生的命案;講以淳因為故意殺人而被投入大牢;講爺爺第一次昏迷;講大伯逼她嫁給他的內侄;講蕭睦逼婚,害她得罪了嘉市第一千金;講駱氏陷入岌岌可危的金屬危機;講祁繼開始干涉,然後求婚;講她如何委屈的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講結婚後,她是如何被放逐的;講一年後如何又遭遇了那樣一場驚變;講自己怎麽孤身一人在外生育孩子的,又是為了什麽才放棄了自己的專業,轉而踏上刑警之路的;講她又是如何如何認得三哥,又如何如何被三哥訓練的;講七年後回歸,又是怎樣被人暗算,而後一步步成為祁太的……
講的很多,故事曲折,內容精彩。
駱遂意聽出神,很少插話,總之微笑,偶爾會露出擔憂關切之色。等聽完最後一句事關前天晚上營救一事之後,駱遂意歎了一句:
“誰說你是一個沒福氣的孩子,我覺得小祁還真是愛慘了你呢……哪個男人能做到像他這樣愛的這麽用心。檀檀,我就說,我的眼光是不會有錯的。你們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這話說得稍稍有點得意。
“對的,爸的眼光一向好的無可挑剔!”
時檀枕在那裡,聲音溫溫的說。
“現在你愛上了他了對嗎?瞧瞧啊,提到小祁時,眼底全是柔光。就像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駱遂意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精準。
時檀微微一笑,流露出了幾分女人的嬌羞,可惜祁繼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駱遂意看得明白,挺高興,撫了撫女兒的手背,終於轉了話題:
“以淳情況如何?”
“他現在有事走不開,等一下他會來看你的……”
“嗯!”
“還有,爸,駱詩找回來了。她現在在第一醫院照看爺爺。爸,很抱歉,我沒能照看好爺爺,爺爺現在中風癱瘓在床了。”
時檀力滿心愧疚的說。
駱遂意怔了好一會兒,臉上泛開了一抹不敢相信的神情,喃喃起來,聲音跟著顫抖起來:
“是嗎是嗎?真的嗎?駱詩找回來了!”
“對,今天,哦不,今天都五點多了,明天吧,我明天讓人把駱詩帶過來。我還沒把這好消息告訴她呢,她一定會高興瘋的……”
時檀看到駱遂意在止不住的流淚,那是幸福的眼淚,嘴裡還哽咽著叫了起來:
“這一次,我真的是死也無憾了……”
“唄唄唄,什麽死不死的,爸,你會長命百歲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時檀拒絕聽到任何不吉祥的話。
駱遂意流著眼淚笑著:
“檀檀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迷信……”
時檀撲哧笑了,可不是,她呀,她就是那麽的迷信。
父女倆談了不知有多久,直祁繼進來提醒:“時檀,爸剛醒過來,需要多休息。今天就聊到這裡吧,都快六點了……”
是的,不知不覺,天色都已這麽暗了……
駱遂意的確很累了:“也好,我是想休息一下了……你們也該回家了……明天再過來吧……”
時檀本來是想留著陪夜的,可她本身身體狀況就不是很好,她知道自己硬是留下,幫不上任何忙,就沒有再多留,由著祁繼推著出了醫院上了車,一起回家。
路上,祁繼電話不斷,時檀沒有機會和他說話,隻得抱著小白看他玩遊戲。
回到家後,她讓瑪麗帶去廚房洗手,自己則來到祁繼面前,關切的問起來:“爸的情況怎麽樣,你還沒告訴我呢!之前,你說的暫時沒事是什麽意思?”
祁繼才接完一個電話,聽得這話,擰了一下眉頭,扯開束著脖子的領帶,解下第一個扣子,重重吐出一口氣,雙手插腰,瞟了一眼廚房那邊,確定只有他們兩個人之後,這才作了回答:
“你得做好一個心理準備,爸最多還有三個月時間!”
待續!
---題外話---推薦完結作品《冒牌老婆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