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時檀漫不經心抽了幾本翻看,每本上居然都有他的注解……那些字,的確是他的筆跡,漂亮富有氣勢——看來真的有讀過。
可,他哪來那些功夫看書墮?
於是另一種想法,在這時,躍入了腦海植:
一個天之驕子,獨自站在雲巔之上久了,會有怎麽一種心境?
高處不勝寒意!
想來是會孤獨,會寂寞的!
人活於世,知音難遇,能契合靈魂的伴侶,更是難求。
於是,她越發疑惑了,像他這種高智商的人,對於婚姻,對於人生,懷的到底是怎樣一種態度?
唉,誰知道!
二
祁繼應酬歸來,夜已深,寂寂雅苑,沉浸於茫茫夜色之中,若是以前,必一片死寂,縱有路燈,可主屋之上,必漆黑如墨,沒有守夜的燈——女主不在,它只是一座空城,今日,不一樣,一抬頭,便看到主臥室那邊,燈火通明。
她在他的世界裡,他的心,因為明亮的燈,而生暖生歡,唇角的笑意,跳了起來。
他上樓,悄悄推開~房,四處尋找,終在書房找到她,認真讀書坐於他的辦公椅上,成為他房裡一道美景,驚豔了他的目光。
……
三樓書房,藏書極多,多數為專業書。偶有幾本心理類的,教人剖析人心……
時檀在書架前轉了一大圈,後來,挑定一本,坐到沙發上看,不知不覺就看入了神,她沒留心到時間在滴嗒滴嗒的飛逝,直到有人打破了這樣一份寧靜。
“還沒睡?”
祁繼清越的聲音突然乍響起,時檀嚇了一跳,捧著心臟,抬頭,西裝革履的男人,以優雅之姿,出現在她面前,在她還沒有回過神時,手已伸了過來:
“感覺舒服點沒有?”
動作顯得那麽的自然,就好像,他們一直就這麽熟稔,可事實上,他們一直很陌生。
她想躲的,沒來得及,這個男人霸道的撫上了她的額,微涼的手指帶來一片涼意,看樣子,外頭挺涼。
“藥吃了沒?”
他又問了一句。
吃軟不吃硬的時檀,面對如此關切,不好沉下臉,隻好靜靜回了一句:
“吃過了!”
“手上的藥擦了沒有!”
他又盯起她的手來,看樣子有想抓過來檢查的意思。
“等一下會擦!”
他就像一個家長,在詢問自家孩子,她在心裡這樣想著。
男人眉目溫溫然的,脫了外套,扯了領帶,整個人多了幾分隨性的休閑味道,目光落到了那本書上。
“在看什麽?”
書的名字有點長。
“《人性的複雜心理研究》。”
他聽著點頭:“這書挺不錯。可以深入剖析人心人性。我看過好幾遍……堪稱經典……自這本書之後,我還沒找到一本比之更讓人對胃口的書過。”
時檀表示理解,剛剛她就看到了他寫在上面的那些有意思的注解才留心了這本書,的確不錯,簡直精僻到令人發指。
“這些書,你都看過麽?”
她指指牆上的書,輕輕問。
結婚這麽八年,到如今,她才算是第一次真正進入屬於他的心腹之地,滿室的書香,會讓人覺得進了一書香門第,會讓聯想到其主人該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學者,而不是一心為銅臭而廢寢忘食的奸人。
祁繼因為她這一問,而目光閃動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想要來了解他,而在不知不覺中發出的一個問題。這種潛意識的變化,她恐怕還沒意識到。
“看過一大半!”
祁繼的目光,帶著溫和,也跟著在書牆上轉了一圈。
“你工作這麽忙,哪有時間看書?”
他一笑,想了想說:
“那
句名言誰說的來了: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願意擠,總還是有的……”
“這是中國近代文學家魯迅的一句名言!”
“對,就是他!”
祁繼去接了一杯白開水,一邊喝,一邊看著那些書,修長的手指在上頭彈鋼琴似的跳著,臉上帶著一抹寧靜的笑意:
“很多書是二十歲以前讀的。最初工作的那幾年,也讀過不少,後來才漸漸讀得少了,不過現在我哪怕再忙也會每天擠出一個小時或是半個小時來讀點書。多讀書,絕對有好處……我們可以從先人的人生體味中學到很多有意義的東西。”
時檀不作聲,無疑,這個男人,學識絕對是淵博的,他的這個嗜好,在商人身上也是少見的。
商人更多的是想著如何把一塊錢的東西賣成一百塊,但他呢,在學做人,在剖析人心,想用一塊錢創造別人的心頭所好,從而把他們口袋的一千塊給交換過來。
這個人,太精明。
從另一個側面來說,和這種人打交道,太容易被算計,因為這個人的大腦就像電腦主機,他會把你分析透,然後一塊塊的善加利用,直到壓榨掉你身體裡面所有有價值的東西。
她想,他不肯離婚,肯定是因為婚姻當中還有他沒有利用完的價值。
“你在等我嗎?”
瞧,他又開始讀心了,和這種人相處,真的得很小心翼翼才行。
“嗯!”
“想問江石的事?”
他再問。
“嗯,結果如何?”
她想歎氣,他太能抓重點,
“全抓了!”
他過去從自己西裝口袋裡取出手機,通過指紋掃碼打開手機,點開一組圖,來到時檀身邊給她看:
“一共九人,全部落網。這是傑米拍了傳過來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這群危險份子?”
時檀看了,是皮特。
皮特其實不是英國人,他原名叫戴煒,今年三十五歲,是個高智商天才,十六歲跟了英國黑道家族帕爾特家族的族長艾倫·帕爾特,改了國籍,一步一步成為了艾倫身邊的得力乾將。幾年後艾倫離奇死亡,帕爾特家族起內轟,被暗殺者無數,這個已更名為皮特·帕爾特的戴煒雄起,並取而代之,當時年僅二十五歲,然後,他用了十年時間締造了他的黑道勢力,其囂張跋扈,曾令當地政府頭疼,立志要將其鏟除。三個月前,帕爾特家族在政府的掃黑清剿中瓦解,入獄者無數,皮特失蹤。
和三個月前不同的是,現在的皮特變成了獨眼龍——世間之人,不管男女,都在乎自己的皮相,好好的皮相要是被毀了,心理肯定有接受的困難。皮特這麽瘋狂的想要報復她和三哥,這肯定是其中原因之一。
還好,這些亡命之徒,終於落網了,英國那個案子,這下總算是結了,後患解除,皆大歡喜。
她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現在,他們在哪?”
“在特種牢房看管著。就等著引渡!”
“嗯,挺好!”
她又瞄了一眼江石,想到了那兩顆徹底毀掉了江石雙臂的子彈,忍不住問道:
“還有一件事,你身邊真有火焰盟的人?”
“你很好奇?”
他把手機收回去,別有深意的瞄了一眼。
時檀點頭,大大方方的承認:
“是,我好奇!”
“我可以放開一切讓你了解我所有,可問題是祁太太,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他目光深深的睇著,話裡帶話。
時檀的心,莫名的一跳:
他,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心理準備?”
“做我太太的心理準備,接受我所有的心理準備,再不提離婚這件事的心理準備……你想走近一個人,得用心去換另一個人的心。這種準備,你有嗎?”
他每說一句,她的心,就跟著顫了一下。
男人身上有一股壓逼人心的力量,她被他的目光逼得不敢對視,站起來,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不不不,她沒有那種準備。
她時刻準備的是,和他離婚。
“呃,我困了,去睡了……晚安。”
倉惶欲躲。
祁繼一笑淺淺,似雲開霧散,顯得風清雲淡。
他沒有生氣,也沒再逼迫,想要靠近這個女人,不能著急,得一步一步來,像今天這樣,能等他回家,和安安靜靜的和他說話,就像塵世裡尋常夫妻那樣,已經很不錯。
他喜歡這樣的相處,在溫馨的燈光下,隨意的說著話。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點點滴滴的平淡,聚匯在一起,譜寫著每個人不同的生活。
於是唇角那一抹笑,又深濃了幾分,他越過她說:
“洗個熱水澡再睡!我去給你放水!對了,等一下記得再擦點藥。”
時檀止住步子:“……”
堂堂祁大總裁,神一樣的男人,為她放洗澡水……這不符他的形象,也不符他們現在的關系。
可他已經辦了。
她沒有跟過去,把書放到書架上,又翻了幾本其他書,心緒有點不寧,在想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四個準備表述的是那樣一個意思:他不僅要這段婚姻,更想讓她融入他的生活,他的世界。
為什麽呢?
又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至少她解不出,所有答案在他心裡,想要知道答案,就是研究透他,一旦研究透他,就得被梆捆在他的世界。
最後,她突然跳出所有疑問,站在另一個高度問自己:
“你幹嘛非要去弄明白那些事?你要做的僅僅是離婚,去辦自己想辦的事,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研究祁繼,不是你的計劃之內!別想這蠢事。”
對,她不必想的太多!
於是,所有思緒,再次沉定下來,她該做的是放空自己,遠離祁繼。
可正是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又陰魂不散的冒了出來:
“可以去洗了!”
唉,現在,她的生活裡時不時會被這個男人干擾,她想要控制自己不去研究的的想法,有點難。
“嗯!”
時檀把書放回了書架,不和這人對視,慢慢走向洗浴間。
洗完出來,她去客廳自己上了藥,聽到書房裡有他的聲音傳出來,說著流利的法文,用一種尖銳的視角陳述著他對於某個商業投資的不同看法。
她折回,關門,臨窗,望著窗外的夜色,腦海回響著老太太說過的那些話,不知過了多久,乏了,睡下……
晚上十二點,時檀半睡半醒,隱約聽到有腳步聲向自己逼近,是祁繼,他在她床邊停駐了一小會兒,然後進了洗浴間,洗完後,走了出去,沒有再進房——這個男人表現的很規矩,不像七年前那樣霸道,很像新婚後那個月,那時,他們也曾相敬如賓。
她安心,睡去。
她想,只要不惹怒他,他應該不會狂性大發,這人,本質不壞是真的。
三
天亮,時檀早早起床,感冒的症兆已經大好,開門出來,看到祁繼正倚著窗,看著東方紅日升起,身上件白色的襯衫,銀色領帶,將他襯得格外的英俊富有魅力,聽到聲音,他轉頭微微一笑,就像梔子花開,優雅迷人,陽光落在他臉上,耀眼的厲害。
“怎麽起的這麽早?”
迎面不打笑臉人,經過之前的相處,時檀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和這個男人針鋒相對,於是禮貌似的回了一句話:
“有事要辦!打算去市區!”
和和氣氣的相處,其實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你身體還沒好!”
他有點不讚同。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事了……”
明明聲音還啞得厲害。
可祁繼沒有霸
道的強製她,一邊穿上外套:“還是得記得吃藥!”
“嗯!”
“吃早餐去吧!”
兩個人一先一後出了房門,緩緩下樓,她走在前,而他走在後。
她沒留心到他在默默注視她,唇角還掛著一絲淺笑,他在回味他們的談話,很尋常,可尋常中透著一種老夫老妻的味道。
不,他們不是老夫老妻。
那是一種正在談戀愛的味道,婚內戀愛——他這個看遍天下美女的人,會因為這些生活裡的簡單小事,心情雀躍起來。
早餐,時檀吃得急匆匆,祁繼吃得斯文優雅,一邊吃一邊會抬頭瞄她,唇角隱隱彎著愉快的笑弧——
都說祁氏國際的祁繼很難纏,其實他們弄錯了,不是他難纏,而是他們把他想得太複雜。面對商業化的人生,也許,他會有很多挑剔,但真要能真正打動他,他不在乎利益多少。他追求的,已不再是金錢,而是一種人性的真,最簡單的真。
“才六點多,這麽早,你趕得急的要去哪?”
駱老爺子的提問,拉回了祁繼的思緒,他看到小妻子將最後一塊麵包塞進了嘴裡,就抓過邊上的濕巾擦起了手:
“爺爺,我有點事要去處理!你們慢慢吃,我去換衣服……”
祁繼喝掉了手上的咖啡。
時檀呢,噔噔噔往樓上跑,往更衣室內把自己的外套給找出來套上,又去拿了自己的電腦包外加小包,等走下來,她去和三位老人說了一聲,老太太喊著追出來:
“讓繼之載你走啊……走那麽遠的路,坐公交,像什麽話?”
老太太才聽文姨說這事,覺得真是胡鬧,這要是傳出去,要讓祁繼的臉往哪裡擱呢?
雖然現在提倡綠色出行,可面子工程,還是要顧一顧的。
“不用不用……”
門口,祁繼站在那裡,看樣子在等她,她猛得刹住腳步,剛想拒絕,他搶先堵住了她的嘴:“坐我的車,還是自己去車庫去一輛,你自己選一個……”
兩個都不想選,時檀大腦飛快的轉動了一下,想到了一個理由:
“我還沒有拿到國內的駕照。”
她有的是英國駕照,無法通用。
“家裡有養著司機。”
他用這話堵得她說不出話來。
時檀沉默了一下,身後三個老人都瞅著,她不好和他爭論,再想想自己病才剛好,再病了,小白怎麽辦,於是跟著他去了車庫。
車庫裡的車,有幾輛已送去修。余下還有六部車可供挑選。
她看中了一輛白色越野,這款的牌子,在他的車系裡不算豪,但開出去已經夠拉風了,可已經沒有其他再低調的車了,她隻好勉為其難欽點了它:
“就這輛!”
祁繼唇角勾了勾,就知道她會挑這輛,價位最低嘛……符合她的脾性。
“阿航,把小杜叫來當太太的司機!”
他吩咐。
十分鍾後,一個名叫杜汀的女司機出現在了時檀面前,祁繼這才滿意的坐上自己的車,由程航開著離開。
四
彼時,首都一座精致的別墅內,一個雍容雅致的紫裙女人推門進了書房,衝正在看公文的男人說:
“計劃失敗了你知道嗎?”
男人沒抬頭並沒變了臉色:“能成功才怪!”
紫裙女人皺眉:“什麽意思?”
“他們只是上頭投石問路的棋子。這個都沒看明白?我派去的人探的很明白了,祁繼身邊的人,多半是那人派去保護駱時檀的那些個人。祁繼就是那個旭三少這件事,大致可以確定下來。”
女人呆了一下,露出震驚之色,修得細細的眉皺緊,說:
“駱時檀不能再留了。我覺得早早解決了才行!”
“那得先把她的靠山解決了,她的死,才會無人問津,否則,麻煩不會是一點點……”男人眼睛眯了一下。
女人沉默,是啊,祁繼這個人,看似放逐了駱時檀,可事實上呢,他正是用那種放逐,把她保護的滴水不漏,既然此人不能拿為己用,就只能除之。
待續!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