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駱厚予醒來至今,時檀沒有去探望過,一是怕爺爺見到她會受到刺激,二是因為自己躺著根本就步寸難行,所以沒去。
不過這段日子,她每日都有和駱詩照常通電話。
駱詩告訴過她,爺爺從來不提她的名字。要是她提到她,爺爺就會很生氣盡。
這個消息令她很受傷。
時檀自小孤苦,入駱門以來,一直視駱厚予為親爺爺,她很想過去看探,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這種想法,現在是越演越烈——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太對勁,總覺得祁繼阻止她來見爺爺這件事背後有隱情似的。
三十分鍾後抵達醫院停車庫,懷著滿腔的忐忑之情,時檀由瑪麗推著來到VIP獨立包間病房。
門口有保鏢守著的,時檀並不認得,那是祁繼請的。
傑米認得,上去打了一個招呼豐。
瑪麗也和那保鏢點了點頭,隨即就將她推了進去,穿過小客廳,她們來到病房門。
門是半掩的,她正要推門而入,只聽到爺爺憤怒的叫了一聲:“我說了,這是我最後的底線,祁繼,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們就破罐子破摔……”
時檀頓住在原地。
單聽那聲音,中氣很足,看樣子,爺爺身體方面應該恢復得還不錯,只是語氣裡的憤怒之情,是她很少感受到過的。
爺爺怎麽和祁繼吵上了了?
他不是在祁氏開會嗎?
重點,爺爺這是怎麽了,居然和祁繼較上勁了!
下一刻,她聽到很熟悉的、屬於祁繼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已經說過了,您如果想要補償駱詩,有的是辦法,時檀之前就說過,駱家的財產她分文不取,可以全部留給駱詩,我也不會一下撤資。如果您覺得駱詩現在沒能力經營駱氏,我可以幫襯她,栽培她,直到她可以獨擋一面為止。爺爺,我說過,我不會因為時檀退出駱氏從此對駱氏不聞不問。我甚至可以和您簽下協議,只要有我一天,我就幫駱詩一天……”
時檀聽出來了,這個回答應該來自手機免提的聲音,聲音和當面對話完全是不太一樣的。
“不行!不行!不行……你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做,那就只能玉石俱焚……”
駱厚予情緒極度反常的叫了一句:“馬上離婚,然後娶駱詩,這是你唯一的選擇……你把時檀給我叫過來,我倒想問問她,她代替駱詩享了這麽多年的幸福,現在難道不應該通通還回來嗎?”
離婚?
爺爺竟要她和祁繼離婚娶駱詩?
這就是祁繼阻止她來醫院見爺爺的真相。
時檀因為這個真相,心狠狠抽痛起來,臉色一下慘白如紙。
天呐,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爺爺是那麽的開明,怎麽會提出這種荒唐之極的要求?
她的心,頓時亂成一團。
接下去,房內呈現一陣沉默,良久才響起祁繼的回答:
“我想我和您這是沒辦法再溝通下去了。對不起,我還有事,先掛了,您放心,等您身體情況再好轉一點,我會帶時檀來來看您的……”
“不準掛!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結果,我就把那些照片交出去了……”
駱厚予立馬惡聲惡聲叫住。
這樣的惡劣態度是時檀認得爺爺這麽多年以來從沒聽到到過的。
在她的記憶當中,爺爺一直是一個慈善仁厚的老者,善於給迷失的孩子指點迷津,何時變得這麽的歇斯底裡?
“爺爺,遊戲規則不是您說了可以算的。
“的確,我是一向敬重你,但我想我該跟您說個明白,我之所以敬重您,一,您一向祟尚厚德載物;二,您是時檀敬重的人。
“也許,我可以再說得更再白一點,祁駱兩家聯姻,不是時檀沾了駱家的光才嫁得我,而是因為你們駱家沾了時檀的光,若不是你們養育了時檀一場,祁駱兩家不可能聯姻!新娘子因為是時檀,所以才有了那場婚禮。關於這點,您聽明白了嗎?
“所以,關於這一次您提的要求,恕我沒辦法滿足您。既便我再怎麽有孝敬之心,也不會愚孝成到這樣一個地部。如果您非要撕破這張臉皮,行,我願意奉陪到底……
“不過,在之前,您最好去把這件事查一查清楚:當年被撞死的那個人,為什麽會在那樣一個時間點出現在那個地方?您可以仔細揣磨一下其中的原因,舟媽既然有親眼看到,並拍到了那樣幾張照片,為什麽當初沒有向警署報案?卻要在多年之後拿出來威脅我爺爺……”
祁繼的語氣透著一股子寒氣,站在外頭的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電波彼端的他寒著臉的模樣。
面對爺爺,她的丈夫一向和氣,如今態度會發這樣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大約是因為他真是被爺爺給逼寒了心了吧!
時檀收回了想要把門推開的架
勢,遲疑的著要不要進去。
以前的爺爺很欣賞她,希望她婚姻幸福美滿,可現在的爺爺呢,語氣裡充滿了對她的恨意,竟要拆散她的婚姻,而從祁繼說話的語氣來看,好像是爺爺拿住了祁爺爺的把柄在威脅祁家……
這樣一個轉變,真的太讓人心痛,怪不得這段日子,祁繼是絕口不提爺爺的情況,原因居然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她只要一想到祁繼獨自承受著爺爺的逼迫,卻每每面對她時,又將這一切粉飾太平,就特別的心疼。這家夥啊,就愛將她保護起來,不願她受到傷害。真傻。
“咦,檀姐,你終於來了呀……”
駱詩正好在這個時候從外頭進來,發現小客廳有兩個陌生人,細一看,才發現是好些天沒見的時檀,於是,驚喜的叫了一聲。
時檀轉過身對上了駱詩欣喜的目光,神情多了幾絲複雜之色,心裡是苦澀的——駱詩在外頭吃了那麽多的苦,爺爺出於愧疚之心,想把世上一切最好的都給予她,這種愛護之情無可厚非,但他憑什麽來主宰別人的婚姻?
他應該很明白的,婚姻這種東西,不是可以買賣的,這麽不理智的強人所難,這可大違她往日裡的作風。
此時此刻,面對駱詩,她不清楚這個女孩心裡有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心緒一下亂如麻。
“嗯,我剛到,特意來看看爺爺的。爺爺他好像在生氣……”
她說,駱詩的眼神,是澄透的。還是一如初見時那樣的清亮。
內門開了,是爺爺身邊的老助理仲叔開的門,看到她時,目光閃了一下:
“時檀小姐,您來了,老爺子正念您呢……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和老爺子說說話吧!”
時檀很害怕進去,那個曾給過她家庭溫暖的老人,現在恐怕只會給她難堪和刁難。
突然之間,她很想逃開。
“檀姐,進來吧!”
駱詩替代了瑪麗推著她走了進去,嘴裡則歡喜的叫著:
“爺爺,您看,時檀姐來了……”
爺爺靠坐著,比起昏迷前,現在的他瘦了很多很多,臉上全是褶皺,眼神無比的沉鬱而且混濁,不再像以前那樣清健,這一次的小腦出血,對於老人的傷害是致命的。
時檀發現,老人正在迅速的衰老,已經沒辦法和一個月前她回國初見的時模樣相提並論了。那份瘦弱,令她忍不住眼底濕潤。
“爺爺,我來看您了!”
站定在病床前,時檀靜靜叫了一聲。
駱厚予沉沉的瞪著她看,那眼神完全是陌生的,不再親切,不再慈善,不再熱情,更沒有關切,觸目是一片冰冷的寒光。
“你們都出去,我要和她單獨談談……”
駱厚予的語氣是不善的,好像還沒從和祁繼溝通失敗的急怒中抽出身來。
駱詩見爺爺神情異樣,有發怒的預兆,不敢拂逆,馬上拉上仲叔退出來,合上門時,輕聲問這個老助理說:“姐姐說,爺爺以前很疼愛她的,現在看到她,那眼神就像要殺人似的呀……”
仲叔默然不答,心裡沉沉歎氣。
駱詩的確很善良,可時檀也不是惡人啊!
但自從老爺子醒過來之後,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門心思好像就要拆散時檀和祁繼的婚姻,硬是要把駱詩嫁給他——
老爺子這一次真的是太鑽牛角尖了,虧得祁繼是一忍再忍,真的要是硬著來的話,駱家絕對吃不了好果子的。
他看得出來的,祁繼對老爺子的包容,全來自於對他太太的愛護。
這事,要是再這麽僵峙下去,可要怎麽收場啊!
病房內,時檀滾著輪子走近,並示意瑪麗也離開。
瑪麗覺得這情況不太妙,哪敢走。
時檀說:“沒事,我能應付!”
瑪麗沒法,隻好退出病房去。
房內只剩下祖孫倆。
離床不過半步之距,時檀雙手扶著膝蓋,又打量了一番爺爺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努力平靜下心緒,問:“爺爺,你想跟我說什麽?”
駱厚予顫微微的爬了起來,這次腦出血,終令他不善於行。
這一刻,他半撐起身子,眸光是灼灼的:
“駱時檀,我倒要問問我,駱家是不是對你有恩?”
“有!”
她毫不猶豫就點下了頭:“爺爺和爸爸對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沒有您和爸爸的收養以及栽培,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可你卻足足欺騙了我十八年的感情……”
駱厚予氣怒交夾的拍了幾拍床板,唇抿得緊緊的,力量很大,拍得床沉沉震動了幾下。
“爺爺,這是情非得已……”
她想解釋,卻被打斷。
“而且因為你,因為慕以淳,我唯一的兒子死的那麽慘……你心裡應該很清
楚,遂意如果不是為了要救你,他不可能被人注射有毒液劑,他的身體本來是不太好,可導致他壽命急驟萎縮的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在於他要救你。結果,他連醫生說的最後一年時間都活不到,就被慕以淳害死了……你想一想他死前的光景啊……那麽一個宅心仁厚的人,被人捅了那麽多刀,流了那麽多的血,那全是誰的過錯?”
駱厚予只要一想到八年前那個血淋淋的光景,就心痛如刀割,老淚縱橫。
他的兒子,或者沒有從商的天份,但絕對是一個出色的藝術家,雖然不能成為他引以為傲的成功商人,但他一直在他喜歡的領域,發揮著他的長處。人活於世,就圖個痛快,兒子身體不好,愛這樣過日子,他不反對,活得開活才是最最重要的。本來,他是可以活得更長久的,可就是因為收養了這個來歷古怪的孩子之後,人生徹底被改變了。
其實早在八年前,駱厚予就對時檀就有一些怨言。
那個時候,她曾固執的非要給慕以淳開罪,認定他不可能殺遂意。
她的這個做法很讓他生氣。
但由於當時那個情況很特殊,一他重病在床,二時檀成了他唯一可以信任的親人,他不想因為慕以淳和她鬧僵。所以,他的反應不是很強烈,只是借機逼她嫁給祁繼,一是想斷絕她和慕以淳之間的關系,他們駱家的女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殺父仇人。二,只有祁繼才能拯救駱家……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她根本就不是駱家的血脈。
好好的一個駱家,因為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來人,而鬧得家破人亡。他駱厚予這輩子生於駱家,從出生開始,一直身於繁華熱鬧之中,卻在晚年落得一個孤苦淒涼,這個中滋味,實在是難以言表。但這麽些年,他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因為他清楚,時檀的心,比她還要苦,所以,他從來不會責怪。可真的讓他沒想到,她不是親生的……
怨氣積得越重,爆發出來,就會越大,這正是他在得知時檀不是駱家嫡親血脈之後,情緒被放大的另一個主要的原因。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如果她沒有來駱家,駱家肯定就不會發生這麽多的大災大難……全是因為她,駱家才走上了窮圖末路。這是一件多麽可悲的事情。
“爺爺……”
時檀咬了咬唇,一想到駱叔的死,她就心痛難耐……她想爭辯,可又無力以辯。
駱厚駱提著一口氣,不讓她說話,再次搶斷道:
“這十八年,你欺騙我的感情,我認了,但你不能再霸佔本該屬於駱詩的婚姻。我要你把原該屬於駱詩的一切都還給她……你聽到沒有……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這是你必須做的事情。”
時檀因為這句話,面色駭白如石膏,她雙手緊緊的抓著衣襟,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
“爺爺,財產我可以歸還,可婚姻……”
“婚姻怎麽了?怎麽了?”
駱厚予揚高聲音質問:
“當初祁家要娶的是駱家小姐,你冒認駱家小姐嫁進了祁家,偷走了別人的婚姻,難道你覺得如今你不該歸還嗎?
“那本該是駱詩的丈夫……既然你說你要還的,那就一次性徹徹底底還個清楚……
“時檀,你該明白的,你欠駱詩一個父親,慕以淳是你非要帶回家來的,你得對八年前那個案子負責……你更得對駱詩的幸福負責。
“偷走的東西,就該如數歸原,咳咳咳……如果你的心裡還有道德,還有良知的話……咳咳咳……”
說到最後,駱厚予因為激動咳了起來。
這一咳,是一發不可收拾,越咳越嚴重,咳得幾乎停不下來……
時檀想去幫他拍拍背,以前,她就是這樣做的,可是她只有一近身,老人就將她給甩開了:
“滾開,別來假惺惺……”
時檀張了張嘴,想反駁,可她能說什麽?
如果他不是爺爺,如果爺爺的身體沒有這麽糟,也許她還可以爭論一番,可現在問題是,爺爺的身體經不起任何刺激,她不能因為想要保護自己去傷害老人。
面對這樣一個絕情絕義的爺爺,她的心,撕裂般的疼著,就像要被撕成兩半了。
“爺爺……你別急著跟我生氣,你緩一緩,緩一緩……”
她真心不希望爺爺再出事。只要他健健康康的,被牽怒就被牽怒吧……她默默忍受著。
好不容易止咳的駱厚予卻毫不領情:
“別叫我爺爺,如果你還認我是爺爺,那你就該把一切還給駱詩……也不枉廢我疼你那麽多年……”
“爺爺……”
她想說東西可以還,婚姻和愛情,那是沒法還的……爺爺該懂的不是嗎?
可她沒機會說,駱厚予再度打斷,他靠在那邊一邊粗喘,一邊大聲叫著:
“駱詩是我們駱家的小公主,她應該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對,這是必須的,這是必須的……
“你要是敢不離婚,我就敢讓他們祁家顏面掃地,祁萬重年輕時候犯過的事,會被通通揭發出來,當初我能用那幾件事威脅祁萬重想法子娶下你,現在我同樣能用這件事逼祁萬重動腦筋逐你離開祁家。
“我不開玩笑,為了駱詩,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時檀,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們必須離婚,祁繼必須娶駱詩,要是你們不這麽做,有關祁萬重以前做過的那些醜聞,我會讓人全部交給警方。如果你們想讓祁萬重這把年紀了還要去坐牢,那我們可以試試誰狠得過誰……”
也不知老爺子哪裡使上來的力氣,最後支起身,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裳,眼神無比凶狠的警告了一句。
這一刻,時檀真心覺得爺爺這是走火入魔了。
“爺爺,您先冷靜下來,離婚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結婚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您別急……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什麽,他肯定是聽不下去的,重點,她不能去傷害他。那就只能忍著,先把他安撫住,然後另想辦法。
“滾出去!我累了!”
最後,老爺子下了逐客令。
時檀隻好離開,病房內一下恢復了平靜。
駱厚予把被子一拉,老淚迷糊,心裡直念著:時檀,別怨我,別怨我……
他必須這麽做,因為這間病房,已被人監聽。
*
是的,這間病房內有一個微型攝像頭,連通攝像頭的另一端,有人剛剛看完這一出“威逼離婚”的戲碼,笑彎了唇。
他很期待祁家就此爆出醜聞來,無論是祁萬重當年的醜聞,還是祁繼身上可能會發生的離婚醜聞,都會對祁氏的經濟造成重重一擊。而他要的正是想讓祁繼顧著自救,沒空去應付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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