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的氣氛,僵掉了。
駱詩也因為時檀話裡的無奈而靜默了下來。
在她觀察之下,面前的人,神情很真誠,沒有半點心虛之色。其實,她也不是想信駱遂忻的片面之詞。但與她而言,這裡的一切情況都是混沌不明的,一時之間她沒辦法判斷,誰的說法是對的,誰的說法又是錯的。
現在的她,就像陷在一樁迷案當中,案件雙方的當事人,都對她說,對方才是錯責方,而她是法官,必須在他們中間,作出正確的審判。
她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想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話:
“我倒是挺願意相信你的,問題是,你要讓我怎麽相信你的存在,並不像我大伯所說的那樣,是為了謀奪駱家的家產?墮”
“這正是我們請你過來主要想弄清楚的事。駱詩,有個視頻,你可以看一下!”
祁繼插~進了一句話來,聲音清越。
“什麽視頻?”
她回眸。
“你父親生前留下來用以證明時檀身份的視頻!”
“在哪兒?”
祁繼馬上打了一個電話:
“小程,請趙律師來一趟!”
一會兒,一個長相英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客廳,駱詩看著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對著她作了好一番打量:
“真像,真像!你和你媽媽真像!”
話裡的感慨,令駱詩站了起來:
“你認得我媽媽?”
“對,我認得!”
對方含笑點頭,友善的笑容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你是誰?”
“我叫趙能,是你生父駱遂意的高中同學。你父母結婚時,我曾參加過他們的婚禮,你滿月的時候,我曾來吃過你的滿月酒……嗯,給你看張照片吧!”
他打開了手提,調了一張老照片出來,畫面不是特別的清楚,可見它已有著悠久的年份,照片上:趙能托著一個小毛頭,而駱遂意在邊上笑著……
駱詩默默看著不說話。
趙能抬頭對她微微笑了一個:
“我不光是你父親的同學,更是你父親的私人律師,我這裡有一份視頻資料,可以說明一切。”
駱詩點點頭,重新坐下。
視頻並不長。
當駱遂意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裡時,駱詩的眼神一下變得無比熱烈,那正是她二十四年未見的父親,只是她足足遲到了八年,深愛她的父親,沒能等到她就帶著滿滿的遺憾,離開了這個人世。
十分鍾後,視頻播放完,駱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小詩,請節哀,你父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把你找回來,現在你終於回來了,也算是了卻了你父親的心願。”
趙能安慰。
房間內盡是駱詩失控的哽咽聲,時檀坐到她面前,給她遞紙巾,心頭也是一片愴然。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駱詩在二十四年之後,還能看到生父的視頻,還能感受到濃濃的父愛,而她呢,卻是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慘死,從五歲開始,就失去了再和親人見面的希望。以至於後來那些年,過的無比的彷徨……
她和她,都懷著一種永生難以釋懷的痛。
這種痛,令她在這一刻,能深刻的體會駱詩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駱詩的情緒平靜了下來,趙能覺得是時候了,便取出了那份原始遺囑說:
“小詩,駱時檀是你父親的養女,你父親希望你們姐妹倆以後可以相親相愛,她絕不像駱遂忻所說的那樣。心懷鬼胎的一直就是駱遂忻。這件事,你一定得弄清楚,千萬別被他的話,給蒙蔽了!”
駱詩因為這句話,抹掉眼淚,看向了一樣神情悲慟的駱時檀,聲音是暗啞的,飽含歉然:
“時檀,對不起,我誤會你了!只是我對父親的死,還是有很多疑問……所以,難免會有其他想法……”
“對,我們爸的死,的確有疑問……這件事,會查清楚的。”
時檀收住自己的悲痛,挽住了駱詩的手:
“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讓爸死得不明不白……”
“嗯!”
姐妹倆抱作一團,淚水再次從她們的眼窩裡滾落下來。
駱詩說:“以後,我會把你當作親姐姐一樣來看待!”
時檀點頭:“好,以後,你就是我親妹妹!”
一片淚光裡,這對毫無血緣關系的女人,一邊哽咽,一邊在相視的目光中扯出一抹笑。
這個笑,既心酸,又歡喜。
駱時檀是歡喜的,駱詩的回歸,是對駱叔叔的最大安慰,那是他永生的牽掛,如今,她安然歸來,他在天堂看到了,肯定會很開心。
駱詩也歡喜,這樣一個真相,令她頗感欣慰。
她就說嘛,父
親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教出謀財害命的女兒來?
她也是別人家的養女,作為養女,她懷有的是感恩之情。
將心比心,她能感受到駱時檀對於她生父的愛戴之心,那份不信任感,一下子就消融掉了。
一旁看著的趙能跟著籲了一口氣,雨過天晴了,這也正是駱遂意最想看到的一幕,他不由得也跟著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能做好姐妹,也是緣份,對於你們父親來說,那絕對是一件開心的事。現在,趁你們倆都在,我就把老駱的遺囑公布一下,要是沒有異議,以後駱詩小姐就是駱氏的新股東……”
他終於把話題繞到了遺囑上,並把遺囑從資料袋裡取了出來:
“小詩,這是你父親的親筆遺囑,你可以看看!”
駱詩接了過來,細細看了一下。
她是不懂生意經的,對於主詩一個大公司,那更是毫無概念可言,看完之後,她點了一下頭道:
“我沒意見。”
時檀卻一臉正色的說:“我有意見。駱家的財產,我不會要的。趙律師,麻煩你起草財產轉讓書,這些財產,我分文不會取……”
這話引來了廳內所有人的目光。
祁繼一點也不意外:這孩子,從來不是見錢眼開的人。
說句大實話,駱氏要不是因為他,早沒了,是他無償注資,才讓駱氏起死回生,並且也是因為因為他在經營,駱氏才又重新開始營利。而他的介入,全是因為駱時檀是這個公司的繼承者。所以,由她來繼承大部分股權,絕對是理所應當的。他花了那麽多的心血在駱氏,理應如此。但她不要,想要全部歸還,他也沒意見,只要她高興。
莫堯之微微笑了一個:視金錢如糞土,很好……對駱時檀,他又多了幾分欣賞。
趙能則覺得不妥,剛要說話,卻被打斷:
“哪怎麽行?我回來不是來爭家產的,既然爸生前這麽定下了,就這樣操作吧……”
駱詩馬上表示反對意見。
有件事,她很清楚,現在的駱氏是祁繼在經營,要是駱時檀把股權全讓她給,祁繼估計不會再管駱氏,到時,這個重擔,恐怕會落到她頭上。當然,她不是想逃避責任,只是她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繪畫老師,隔行如隔山,她怎麽經營得來?
時檀卻固執的搖頭:“我不會要的……”
“這些事不需要現在討論。”
一直旁聽祁繼終於插話進來:“誤會解了才是最最重要的。”他看向駱詩:“現在,有一件事,我們必須和你說一下。關於爺爺……剛剛我們一直在回避這件事,是因為老爺子出事了。現在在醫院……”
駱詩的臉一點一點蒼白了起來,才舒展的眉再次皺了起來:
“爺爺怎麽了?”
“心肌梗伴著腦出血,現在在重症監護室。”
時檀道出這個情況之後,看向駱詩的臉色一下帶進了擔憂之色。
果然看到她的臉色頓時一下慘白:
“怎麽會這樣?”
失聲叫了一句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由得再度驚叫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那卷視頻……”
時檀不說話。
一直旁觀的莫堯之,點了一下頭,證實了她的猜測:
“駱遂忻把這卷視頻放到了網上,意圖毀掉駱時檀的清譽,要不是駱三先生有先見之名,今天,駱時檀肯定洗刷不掉竊取駱家家產這樣一個罪名的……”
這話令駱詩一下臉色死灰,她呆了好一會兒,才悔恨交加的叫了起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錄那卷視頻的,祁遂忻真是太卑鄙無恥了……世上怎麽會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我本來根本就沒想過要錄這卷視頻的,全是因為他不斷的說你們的壞話,我怕你們真不是好人,難認回爺爺,這才錄下了那視頻,那時,只是想以防萬一,真沒想到他們竟然……”
她氣極了,恨自己啊,怎麽這麽傻傻的就全信了。
時檀連忙安撫,拍拍她的肩,說道:
“別責怪自己了,這不是你的錯。”
“時檀姐,爺爺現在情況怎麽樣?”
駱詩心急如焚的問起來。
“還在暈迷中。什麽時候醒過來,尚是一個未知數……”
時檀語氣幽幽然,想到這事,她的心,一下又沉重起來。
“我想去看看爺爺!”
她太想馬上見到爺爺了。
“下午吧!時候不早了,先在這裡吃頓便飯吧!到時我讓人送你們一起過去。”
祁繼指指了牆上的鍾,時間過的不知不覺,一眨間,都已經十二點多了。
駱詩不好推脫,肚子也的確餓了,就留下吃了一頓中飯。
飯後,祁繼讓保鏢阿威送這對姐妹去第一醫院,
他沒有去,下午還有兩個會議要開。
*
時檀走後,祁繼邀莫堯之進了書房。
莫堯之這回過來,不是為了單純送駱詩過來,而是有事要和祁繼溝通,關於廢集裝箱發生的槍戰事件,現在又有了新進況。
“C區過來要人了!”
莫堯之開了電腦,進了特種軍事系統網,調了幾張圖片出來,給他看:
“他們把鍾同生給推了出來,把所有責任推到了他身上。昨兒個軍事法庭那邊派人去逮捕,發現這家夥自殺了。看,這是他的死亡照片。”
祁繼看了幾張圖片,隨口問道:
“真是自殺嗎?”
“表面看是自殺。”
“鍾同生這麽愛錢,怎麽可能會自殺?”
“我也這麽認為,晁長河他們這是想牲犧掉這樣一個小卒,來了結此事,哼,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祁繼看完圖組後,又問:
“法醫驗過屍沒有?”
“他們的人屍檢過了。我們這邊的人還沒申請到屍檢的權限,我想,應該是他們在背後搞鬼,心虛了,所以,不敢讓我們接觸屍首……”
“嗯!”
祁繼也認同。
莫堯之又說:
“我認為這一定是謀殺,所以拒絕了軍事法庭想要帶走士兵的指令,同時,向他們提出了死亡原因的二次屍檢,並且,A區的人,一定得參予。否則,A區不會交人……這一次,我要陪他們玩到底。要是不能把驄叔的死因調查清楚,我就不姓莫……”
晁長河,現在是竺國一個重量級人物,比他弟弟晁長江稍微精明那麽一點點,手段呢,又比他妹妹晁雯仁慈那麽一點點。以祁繼估計,鍾同生應該是被晁雯派人做掉的。自斷一臂以自救。
“立案沒有?”
祁繼問。
“立了。我父親已經出面干涉,今天早上,我父親還跟我通過電話,說,只要善加利用,我們就能借這個案子把他們一個個拖下水去。所以,這一次過來,我主要是想把你老婆借來一起調查這案子,你有什麽其他意見和想法嗎?”
想調用時檀,就得征得祁繼的同意。這才是他真正的來意。
祁繼考慮了一下。
“緩一緩,她還沒有調查完阮盈玉那案子呢……不急,現在急的是晁家。密切留心一下他們的動靜。我覺得他們會有所行動。確保時檀的人身很有必要。”
最近,他實在不太願意她離開雅苑,一,舍不得她太累。休養也是必需的;二,怕她有危險,直覺告訴他,那些人還會來二次行動。
“我說,晁家的人,只要一日不倒台,時檀的危險就一日難消除。你再怎麽保護她,都難防萬一。”
莫堯之勾住他的肩,好心提醒。
“我知道!”
“還有,回頭,你該挑個合適的機會問問她,當年,由她帶走的那些東西,現如今都藏哪了?有了那些東西,想讓晁家倒台,應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祁繼去開了一下窗,把陽光放進來:
“就怕那些證據已經在逃亡過程中弄丟了。我說過的,當年,見到她時,她身上沒什麽特別的東西。她那點家當,我清楚的很。”
“我可不覺得保護她逃走的那幾位特種衛士會那麽蠢。而且她那麽執意的想去當刑警,肯定也是想通過這個途徑,替她父母雪冤。我覺得她身上肯定有重要線索。讓她參予進來,可以事半功倍。”
莫堯之的話,自在是有道理的。
祁繼點了一根煙,扯了扯唇角,還是那句話:
“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都籌備了這麽多年,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
彼時,時檀正在趕出醫院的路上。
對於時檀來說,就現在而言,可以和駱詩消除隔閡,那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她不是一個願意和人交流的人,不過,和駱詩卻挺聊得開——雖然她學的不是繪畫,但由於自小受到駱遂意的影響,一些基本的繪畫常識,她是懂的。所以聊起來,挺熱絡。
駱詩也因此驚訝的發現時檀是多才多藝的,雖不專注這一行,卻也熟知這個領域的各種知識。她終於明白,視頻裡父親為什麽這麽愛護他這個養女了。見面僅短短兩個小時,她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一個小時之後,駱詩出現了重症監護室,看到白發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全是醫療器械,她忍不住痛哭流泣。
一個下午,時檀陪著駱詩在醫院,守著爺爺,細說了不少爺爺以前的生活瑣事,還通過網絡硬盤,調出了一些有關老爺子的視頻給駱詩看,不斷的給她打氣,堅信爺爺肯定不會有事。
駱詩的情緒,這才慢慢緩和了。
四點的時候,駱詩說想回嘉市,因為她的養母和堂弟都在那邊,她得回去照
看他們。明天再來看爺爺。
時檀拉住她說:“不必這麽趕了!祁繼已經幫你將他們轉到了第一醫院。就在這幢樓裡。這裡有最好的醫療設施,他們可以在這裡得到最好的醫治,你也不必兩頭跑……關於他們的醫療費,以後,你也不用再愁……駱氏這幾年經營的很好……股權劃分的法律效應生效後,就會有分紅轉到你帳上……”
之後,駱詩在VIP病房見到了她的養母,她的堂弟。
時檀還告訴她,她堂弟的手術時間已經安排下來,骨髓志願者也在來的路上。
“檀姐,我真不知要怎麽感謝你才好……養母對我恩重同山,叔叔對我關照有加,這兩個人都是我想守護的家人,只是他們都病了,所以,我才想來找我的親生父母,我不想失去他們,卻沒想到因為這樣而被人利用,害了爺爺……”
駱詩的心情,絕對是複雜的,一方面,她慶幸找到了親人,養母和堂弟終於得到救治,一方面,她又自責,因為急於尋親,致令年事已高的祖父再次住院。
時檀安慰她:
“這不是你的錯。阿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這天,醫院的通道之上,時檀抱住了這個同樣命運坎坷的少女。
這天,駱詩的人生,就這樣揭開了新的篇章。從此,她的人生,不再與窮困為伍……
這天,駱持選擇留在醫院陪宿,而時檀,在又一次去看望了爺爺之後,坐上阿威坐的車,回去雅苑。
路上,她接到了祁繼的電話:
“什麽時候回家?”
溫溫的聲音,透著一種可以蠱惑人心的迷人魅力,令她的心,跟著莫名的沉醉。
“馬上!”
沿途,萬家燈點亮堂了起來,人間的璀璨,又一次在黑夜裡閃耀起來,她的心,在歷盡悲傷之後,第一次升起了對家的向往。
是的,她正在趕回家,有個男人,有個嬌娃,正在那個名為“家”的地方等她——
她的人生,也重新揚帆起航……
靠在真皮椅背上,她的唇角泛著微笑:
祁繼,今晚,你該給我一個交代了……
待續!
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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