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景予還有個名義上的妻子,但也沒人,會把一個瘋子放在眼中。
也因為如此,大家對宋月出並沒什麽不好的看法,甚至,還覺得這孩子委屈了。
畢竟,景予現在不能和妻子離婚,要顧及聲譽,宋月出只能這樣沒名沒分的跟著他,豈不就是委屈了月出盡?
尤其是趙太太,握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低聲安撫著,眾人瞧在眼裡,更是心裡明白,這位宋小姐,看來深得趙家長輩的歡心啊,那些八面玲瓏的,早已生出來巴結的心思來豐。
宋月出這一日在趙家,可謂出盡了風頭,上上下下,無一人待她不好,但若說她有什麽不滿足的,那也大約就是,這趙家到底發家的緣由上不得台面,比不得他們這些根正苗紅的世家,家裡的傭人也不規矩,待她沒有那麽的敬重罷了。
眼瞅著傭人默不作聲的把茶遞給她,那張臉上也沒有喜慶的表情,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但一轉身對著其他的親朋,卻又滿面帶笑,宋月出不由得握緊了手心。
為什麽會這樣,她心裡難道會不清楚?
還不是因為岑安是景予的妻子,在趙家的時候,又待他們這些下人不錯,聽說離開的時候,還用景予的錢收買了好多人心。
宋月出心裡不由得譏誚冷笑一聲,原來岑安也不是個小白兔嘛,還是挺有心機的。
但是可惜,再有心機,如今的她,也不過只是一個瘋女人罷了。
關在精神病院,正常人也要給你逼瘋了,何況,本來就有瘋病病根的岑安呢?
宋月出想,如今這世道,一個尋常的老百姓無緣無故死了,都無足輕重,何況一個瘋子呢?
在這個神奇的國度,瘋子,就和動物一樣,是沒有任何權利可言的。
新年過後不久,趙景予就回去了宛城,宋月出有新的電影合同,也忙碌了起來。
趙成隔幾日就會將岑安的消息傳過來,倒是一直無事,岑安的情況似乎也穩定了下來。
只是元宵節剛過,醫院忽然出了意外。
許是天氣好轉,病人們多被放出來在戶外活動,有一個病人不知怎麽的言語刺激到了岑安,她當場就發病了,護工們實在沒有辦法,發瘋起來的女人,又是抓人又是咬人,甚至力大無窮,眾人隻得又合力把她綁在了床上,注射了鎮定劑,岑安就昏睡了過去。
結果,一直到黃昏,護士們忙碌起來卻把岑安仍舊綁在床上這件事給忘記了,那個上午和岑安鬧了矛盾的女人不知怎麽的偷偷溜到了岑安的房間,拿了岑安的枕頭捂住了她的口鼻。
也許是上天厚愛,也許是岑安之前結下的善緣,趙嬸忙裡偷閑來醫院探望岑安的時候,就撞見了這一幕,當時嚇的魂飛魄散,驚動了醫院眾人,這才救了岑安一命。
但那時,岑安已經被捂的口鼻青紫,奄奄一息了。
醫院也不敢隱瞞,趕緊通知了趙家,可趙太太哪裡會理會這樣的事情,隻丟下一句‘人沒死就行了’就掛了電話。
但到底還是顧及著趙景予,一番折騰之後,岑安到底是沒死成,但因為脖子被那女人給勒住,傷到了嗓子,幾乎是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了。
護士長幾乎嚇的半條命都沒了,這可是她工作的疏忽,如果趙景予追究起來……
因此,倒是對岑安分外的上心照顧起來。
但因為事情是被趙嬸撞上的,趙嬸心有不滿,就悄悄把這事給傳了出去,外面漸漸有了留言,甚至攀扯到了宋家。
說是宋月出急著要進門,這才有人投其所好,要害死人家妻子的性命呢。
話傳到宋月出的耳中,她當時氣的幾乎暈倒。
岑安沒死不說,反而給她惹了一身***,這口氣,她是怎麽都咽不下去了。
趙景予在宛城接到了京裡長輩的電話。
“如果你要因為一個瘋女人,鬧的宋家趙家臉面全無,也要害的月出這樣好一個姑娘背一口黑鍋的話,那你就乾脆帶著岑安去宛城,再不要回來了!”
“景予,事到如今,該是做出取舍的時候了,孰輕孰重,你也要自己掂量掂量才好。”
“我知道岑安那孩子可憐,無緣無故出了這樣的事,但事已至此,總不能再讓月出也受
連累,景予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一個個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趙景予電話中未曾露出分毫情緒,但掛了電話之後,他卻直接將面前的煙灰缸砸在了牆壁上。
趙成和薑墨面面相覷,兩個人都不敢上前說話,書房裡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趙成。”
不知過了多久,趙景予忽然抬起頭來,輕輕喚了趙成的名字。
書房裡沒有開燈,趙成他們也不敢貿然的去打擾他,這一會兒光線黯淡了下來,趙景予整個人幾乎都融在那陰沉的暗影裡,讓人瞧不清楚他臉上的情緒。
“少爺。”
趙成趕緊應了一聲,上前走了兩步。
“訂回京的機票,最快的一班。”
他簡短的吩咐了一句,就靠在椅背上,闔上了眼簾,再不說話。
趙成也不敢多問,趕緊按他吩咐去做了。
他們回去京城的時候,天已快亮,趙景予並未回去趙家,直接去了岑安所在的醫院。
趙景予到她房間的時候,岑安仍在熟睡,只是睡的並不安穩的樣子,他在她床邊站了有五分鍾,就這短短的五分鍾,她似乎都夢靨了一次。
趙景予在她床邊坐了下來,事到如今,他當然知道該怎麽去做。
一個瘋子,一個對他的未來極有好處的女人,一個所有人不認同的,一個所有長輩親朋都看好的。
該怎樣去選擇,似乎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會猶豫一下。
他,大約也是如此。
這所有的一切,雖然發展的和他昔日構想的一切有所偏差,但總歸結局還是如他所願。
他在岑安的身上獲取了不菲的好處,然後,她再也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理所應當就該成為他的棄子,他不該為此難過,他也不會難過,只是這段時間他低落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兒。
趙景予心裡隱隱知道,他是不應該這樣的,但或許,到底她嫁給他五年,就算是他討厭狗,但養了阿呆那麽久,還是有點感情的,何況,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也許是這輩子他從未曾對任何人有過愧疚,她是第一個,所以心內才會有點難以釋懷。
趙景予想,是了,大約就是如此。
那麽,他會盡量安排好她余下的人生,盡量要她少受一點委屈,京城,她是再也不能繼續待下去了,他並不想要她死,那麽,只能將她遠遠的放逐。
岑安,你必須得走了,走的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都不回來。
他的眼神忽然有點狠利,他這一生,已經徹底毀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從前的人生軌跡好好走下去好了。
他在他陰暗的世界裡,汲汲鑽營,追求他想要追求的一切,而她,從此以後,勢必要被排除在他的人生之外了。
她似乎做了一個噩夢,睡夢中忽然淒厲的尖叫起來,但她的嗓子還沒有完全痊愈,發出的聲音粗嘎而又難聽。
岑安坐起來,一身一頭的冷汗,捂著胸口,不停的大口喘氣。
趙景予靜默看著她,好一會兒,他方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短短的頭髮:“做惡夢了嗎?”
她顯然嚇了一大跳,但轉瞬間,那一張蒼白小臉上忽然浮現真切的笑來:“你來了啊!”
她望著他笑,忽然間卻又嘴角往下一撇,哭著撲到了他懷裡去:“你怎麽才來啊!我等了你好久……”
趙景予聽到,身體裡似乎有一根細細的弦,驟然的繃緊,然後,“錚”的一聲崩裂斷開。
他挺直的脊背,一點點的松散下來,垂在身側的手,終究還是抬起,然後又落在了她的背上。
她哭的很委屈的樣子,在他的懷中一下一下的抽動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