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裡漸漸有揪著的酸澀往外冒,他不會在意的,他——也不需要她的任何解釋,她又何必,再去浪費口舌?
陸錦川上車許久,方才見她緩緩出來植。
夏末黃昏,園子裡的熱鬧還未曾褪去,那些花紅柳綠卻已經依稀有了漸漸凋謝的跡象,她穿米色及膝裙,頭髮乖巧綰在腦後,露出一張略施了粉黛的鵝蛋小臉。
正是最美好時光的年輕姑娘,卻輕輕蹙了眉梢,薄薄的脂粉掩蓋不住的,是眼角微微的紅。
她個子不算高,但勝在骨架小人又纖細,行動之間輕盈若飄,仿佛是風末的一片葉,他一眼看不到的那一刻,她就會消失不見墮。
沉默上車,坐在他的駕駛座後面,陸成不在,是他親自開車。
她微微抬頭,總是清淡的眼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五官的輪廓一如既往的俊美,卻不知為何,在此刻她的目光中,有了冷凝的弧度。
她想要傾訴的時候,他已經不需要聽了,他靠近一點的時候,她遠遠逃開,等到她想要試著接近他的時候,他卻再不願意相信。
甄艾的手指握緊,又緩緩松開,掌心裡烙印出小小的印子,窗子外是光影流離,窗子內卻是攝人的沉默。
他一路不曾開口,只是車子在陸家宅院裡停下來的時候,他卻親自給她開了車門,然後遞出手去。
甄艾抬眸看他,他的目光和她的只是一碰,就已經不經意的挪開了,她垂下眼瞼,把微微汗濕的手遞給他,陸錦川握住,然後薄唇緩緩勾出一抹笑來:“小心。”
她知道,他是做給叔叔嬸嬸看的,那麽,她只能配合。
甄艾也淡淡的笑,聲音低低:“嗯。”
他牽著她走進庭院,一路穿花拂柳,他是最體貼紳士的模樣,而她,在他身側,文靜優雅,是最標準的淑女。
錦年遠遠看著,卻對臻生說了一句:“怎麽瞧著這兩人不對勁兒?”
“孩子們的事情,我們最好還是別多管。”
陸臻生如此說著,可到底還是在晚飯後把這個親侄子叫到了書房。
錦年讓廚房端了水果過來,甄艾輕聲道謝,錦年就笑:“眼看就是一家人,怎麽還這麽客氣?”
甄艾臉上紅暈更重,唇角的笑卻有點掛不住。
“是不是錦川那臭小子欺負你了?”錦年忍不住問,吃飯的時候,雖然他們倆瞧著挺好,錦川又知道照顧人,時不時給她夾菜,但就是讓人覺得兩人不親近,甚至連第一次來時都不如。
甄艾搖頭,哪裡敢讓嬸嬸為這些小事操心,說真的,陸家長輩真是她見過最好的了,再沒有這樣和藹可親。
“是我惹他生氣了。”甄艾開口,錦年了悟,想到前些日子錦川和趙家公子鬧出來的齷齪,也不由得搖頭。
雖然臻生說了,那趙家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但憑著他忽然和京裡多年不見的摯友聯絡,錦年也知道,到底還是惹了麻煩。
暫時瞧著兩家還算平和,誰知道以後呢?錦川年少氣盛,那趙景予……錦年心裡是真有些瞧不上,錦川讓他給那姑娘親自道歉,又留了把柄在手中,多少也能拿捏住他,暫時不想這些,卻是這倆孩子,眼看就要領證了……
錦年看著甄艾總是不愛說話的樣子,心裡也有點著急,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就是溝通,話不說出來,誰知道你心裡怎麽想?
陸錦川在叔叔書房待了一個小時才出來,錦年看他們叔侄倆表情還算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
時間不早,陸錦川和甄艾要回去梅嶺別墅,還有三天就要領證,錦年挽著甄艾的手又忍不住叮囑一句:“你心裡的話得告訴錦川知道,你不說,這樣窩著,兩個人都不好受是不是?”
甄艾沉默點頭,“嬸嬸我知道了。”
只是看陸錦川,他的眉眼在不遠處昏暗的光線裡若隱若現,頎長的身軀靠在車子邊,帶著一點慵懶的情緒,似乎在看著她,卻又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她一眼。
甄艾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上前,陸錦川淡淡一笑,伸手幫她拉開車門:“上車吧。”
甄艾定定看他,隔著濃重的夜色,遠處的光亮照不透他們兩人之間無形的隔閡,她想到他為她做的那些事,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主動低頭,想到他……
毫不猶豫的說會娶她。
鼻腔中的酸楚忽地湧出來,她趕忙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的失控。
坐上車子,他專注開車,她坐在他的後面,一抬頭就能看到他修剪的銳利有型的鬢發,一肚子的話在心裡輾轉反側,那麽迫切的想要告訴他知道。
這一路就顯得那樣的漫長,不說話的時候,仿佛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似的,更何況,還藏了心事。
回去別墅,陸錦川直接開了車門下車,卻沒有像在陸家時那樣來給她開車門,甄艾抿了抿唇,伸手拉開車門,叫他名字:“陸錦川——”
他頓住腳步,回過身來,黑色的襯衫微微敞著領口,袖子只是隨意的卷在肘上,手上拿了煙,剛剛點上,丁點的火光,忽明忽暗,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瞳深的瞧不清楚裡面的情緒,卻讓她的心漸漸慌亂。
“什麽事?”他微微抬眉,舒展開的眉眼裡,透著淡淡的不耐,甄艾的心仿佛被什麽重重一扯,到了嘴邊的話,苦澀的往肚中咽。
“沒事兒。”她緩緩搖頭,唇角漾出苦笑,隨即低了頭下車,然後一步一步繞過他,徑自回房間。
陸錦川盯著她的背影,纖細的一抹,淡的仿佛是水墨畫的留白,他感覺到心臟被攥緊,說不出的煩躁情緒隻往外冒。
正要開口叫她,她卻忽然轉過身來,隔著數十米的距離,她的眉眼淡的瞧不清楚,眸子裡的亮光卻那樣逼人。
“陸錦川,雖然你不想聽我說,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去見宋清遠,只是為了告訴他,我已經決定要和你結婚了,我已經要和過去的自己徹底說再見……”
甄艾覺得嗓子一緊,倏然咬住了下唇,她那樣不愛說話不愛辯解的性子,真的決定開口,才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多麽的難為情。
“就這些?”
陸錦川的聲音自她頭頂籠罩下來,甄艾有些慌亂的抬頭,微紅的眼眸,撞入他帶了一絲笑意的眼底,她點頭,然而又搖頭:“還有,我說了以後不要再見面,讓他和甄珠好好在一起。”
“不騙我?”
他的聲音似乎更輕柔了幾分,甄艾點頭,聲音輕輕:“不騙你。”
“以後,發生什麽事,要見什麽人,不要瞞著我,畢竟……”
他加重語氣,卻伸手按住她的肩,要她抬起頭來望著自己:“我們馬上要結婚,甄艾,這不是兒戲。”
這不是兒戲。
那麽短的一句話,卻讓她幾乎潸然淚下。
也許在宋清遠的心裡,無論他做了什麽娶了誰,只要他心裡有她就夠了,就比什麽都重要,可在一個女人的心裡,男人許了多少承諾不重要,做了多少,才是關鍵。
她使勁點頭,一點一點把自己埋入他的懷中,“對不起。”
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要他的心軟的一塌糊塗,微涼的夜風,將最後一絲燥熱吹去,也仿佛,將兩人之間的隔閡,吹的無影無蹤。
甄艾困倦至極的昏昏睡著,白色吊帶睡裙有些皺皺的卷在大腿,她兩條纖細卻線條優美的小腿被一條結實沉重的大腿重重壓著,似乎是覺得不舒服,夢囈中輕輕喃了一聲。
陸錦川卻不放開,反而抬起手臂,把她抱的更緊,她微翹的臀抵在他緊繃的小腹處,剛剛借著她柔軟小手發泄出來的某處,又有了蓄勢待發的跡象。
陸錦川深吸一口氣,將臉埋在她的肩窩,他從前竟不知道,一個女人身上不用香水的味道竟然會這樣好聞。
甚至,一具算不上多麽飽滿xing感的身體,竟然也比那些所謂尤.物還要來的誘.惑動人。
只是,她仿佛真的太累,睡的太香甜,陸錦川只能深籲一口氣,在她光滑的身上又摸了幾把過過手癮,方才翻身下床去衝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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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證當天陸錦川帶她回去甄家,不管怎樣,生身父親還在,甄艾無論如何也要和長輩有所交代。
陸錦川原本就不是出手寒磣的人,該出的一切他也不會因為看不上甄慕遠這個人就不出,因此,陸家給甄家的聘禮還是十分可觀的,就算在整個宛城論起來,也是數得著
。
甄慕遠一大早天沒亮就起來,上上下下都被他支使的團團轉,為的是務必要讓新女婿上門時樣樣滿意,不丟了甄家的臉。
一向被他忽略的長女能嫁入陸家,這可比小女兒當時的婚事更讓他興奮,只是甄慕遠自是無比開心,可甄太太這幾日卻是夜.夜失眠。
甄珠的婚姻一團糟,雖然她上次的舉止得到了宋家長輩的一致認可,可宋清遠那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卻根本依舊不把甄珠放在眼裡。
當初甄珠嫁入宋家,她不知多麽的揚眉吐氣,總算能把前頭那個甄太太和她的女兒踩到腳下,可這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那不起眼的小賤人竟然就得了陸錦川的青眼,還馬上就要嫁進陸家了……
甄太太真是氣的幾乎吐血,可這樣的大事跟前,甄慕遠才不會理會她的心情,隻不停的囑咐,交代,一定要做足了禮數,不能讓女婿受一點點的委屈,務必事事都安排完美。
甄太太心中再憋屈,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敷衍他,這麽多年下來,她可是清楚的很,甄慕遠這人為了錢為了光鮮的身份,把她們母女兩個賣了也不是什麽驚人的舉止。
瞧著他一看到陸錦川時雙眼放光恨不得跪舔的模樣,不要說甄艾覺得難堪,就連甄太太也覺得丟臉。
好在陸錦川雖然素日裡性子冷傲,為人不留情面,但今天以這樣身份上門,多多少少還是要給老丈人留幾分面子,因此倒也沒有直接下他的臉面。
甄慕遠早早讓廚房準備著,預備好好招待女兒女婿,但甄艾實在沒心情在甄家吃飯。
原本就少的可憐的父女之情,早在父親幾次三番的決絕之下,消減的乾乾淨淨。
而且連陸錦川都不知道,甄艾早就存了心思,嫁人之後,不會再和甄家有所來往。
陸家給的聘禮,如果父親不去濫賭或者揮霍無度,足夠他安安生生度過晚年,這也算她這個女兒身上最後一點被榨乾的好處吧。
甄艾開口推拒,甄慕遠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自家女兒這還沒嫁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他從前待她不算好,可這麽多年,也沒讓她缺吃少喝不是?
“並非小艾不想在家吃飯,只是算好了吉時的,若是耽擱了就不好,所以還請伯父體諒。”
陸錦川親自開口鋪了台階,甄慕遠立時就覺得揚眉吐氣,笑的熱絡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們了。”
親自送了兩人出去,甄艾不想聽父親諂媚的話語,先走開了幾步,甄慕遠卻拉了陸錦川說話。
陸錦川眉目之間透了些許的不耐,但到底還是控制著沒有翻臉。
甄艾站在遠處等他,隔著蔥鬱的花樹,他看到她一角玫紅色的裙擺,因著今天去領證,他特意要她穿的豔麗一些,卻不想,平日裡最愛素淨的她,穿上這樣的顏色,竟是那般嫵媚。
想到今晚的洞房夜,陸錦川覺得嗓子微微有些發緊,小腹深處也氤氳出了一團燥熱。
甄慕遠羅裡吧嗦說了一堆,陸錦川只聽到一句重點,他看中了一個好項目,需要錢。
他淡笑,能用錢打發的都是小事和無關緊要的人,他可以為了甄艾放低自己的底線,但不代表,自己就要一直做冤大頭。
“需要多少,你去找陸成就行。”
陸錦川毫不猶豫的答應,讓甄慕遠高興的直搓手,連聲誇讚著甄艾有福氣,陸錦川卻回頭定定看他一眼,臉上笑意收的乾淨:“伯父,這是最後一次我對您有求必應。”
甄慕遠一驚,他可不想就這樣算了,他還打算著以後和陸家合夥做生意呢,他今天許諾的兩千萬,與這些比起來,可算不得什麽。
但是瞧著陸錦川臉色難看,他到底不敢造次,心裡想著,以後見了我你小子可是要恭恭敬敬叫爸爸的,我一個老丈人想和女婿做生意,他敢不答應?
到底還是好言好語的送了陸錦川上車,甄艾沒有開口與父親道別。
調轉車頭的時候,甄艾隔著玻璃回頭看了他一眼,刺眼陽光下,他的鬢邊銀絲叢生,那一張臉,漸漸失去了年輕時的英俊倜儻,而有了蒼老和垂敗的氣息。
甄艾緩緩轉過身,眼眶刺痛,為母親一輩子的悲劇,為自己從此再無親人。
若是媽媽還活著,看到她嫁人,該有多好?
溫熱的大掌覆蓋在她冰涼手背上,然後握緊,甄艾轉臉,看到他專注開車的俊魅側臉,上天是公平的,誰知道前面等著她的,到底是山窮水盡,還是柳暗花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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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意要像是一對普通人一樣去民政局排隊,領表格,付款,拍照,然後九塊錢領到兩本紅通通的小本子。
陸錦川原本少爺心性,不知多少年沒過過這種平民生活,原本不樂意的,畢竟少爺他實在太帥,這樣耽擱下去,今兒的結婚率就要狂降了,而且他身邊的小女人,俏麗站著不動,就有好多男人時不時的偷偷看她。
要少爺他心頭不悅,生出一種自家寶貝被人偷窺了的憤怒來。
好在現在公務員辦事效率提高不少,兩個小本本到手,陸錦川趕忙拉了甄艾離開——
其實,她還想像別的情侶那樣,一人拿一個小本本站在一起拍一張合照呢,可陸錦川想的卻是,今天終於名正言順睡你了……
回去別墅,隻忙裡偷閑休息了一小時,就又要為晚上的慶祝做準備。
雖然還沒辦婚禮,但這也是大事,兩家長輩要來,親戚朋友要來,陸錦川的狐朋狗友不可缺,甄艾的岑安也是一定要到的。
若說還有讓人覺得白璧有瑕的,卻是甄珠和宋清遠夫婦以及宋家也要過來。
世家都是如此,不管私下裡鬧了多少的齷齪,明面上卻是一丁點笑話都不肯讓外人看的,尤其甄艾從前和宋清遠的那些事,雖知道的人不多,但到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宋氏夫婦若是不來,倒像是真有什麽貓膩似的。
甄艾的禮服是陸錦川親自選的,是他最喜歡的碧青色,十足的中國風,最襯甄艾的氣質。
也不用綰頭髮,只是隨意從兩鬢耳上挑出兩縷,松散的用一隻鑽石發卡從後系住,漆黑及腰的長發行雲流水一般披散下來,正正遮住若隱若現的後背。
陸錦川瞧著她按著他的喜好打扮完畢,這才覺得滿意,他換了正裝,牽著她的手下樓。
偌大的廳裡,早已賓客如雲,甄艾穿不慣高跟鞋,可這條裙子不穿帶著踩水台的恨天高根本撐不起來,她下樓時走的小心翼翼,手心都出汗,陸錦川微微側過頭取笑她:“瞧你緊張的,怕什麽,我一直在你身邊呢,摔不到你。”
甄艾心裡知道,可到底還是忐忑的,今晚的自己,一言一行都是焦點,她其實是不習慣的,但瞧著他興致那麽高漲,她也隻得應下。
岑安站在人群最前端,甄艾一抬眸就看到她,她想要對她笑一笑,可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咧開唇角,岑安卻笑的那樣燦爛,宛若,回到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她。
仿佛瞧出了她的異樣,岑安對她眨眨眼,卻是率先用力鼓起掌來,隨即,掌聲,歡呼聲響成一片,席佑晨他們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更是熱鬧的不得了。
兩人和長輩們見過禮之後,陸錦川被幾個兄弟簇擁著去喝酒,甄艾就拉了岑安說話,陸錦川臨走時還不忘記叮囑她一句: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回去休息,不用顧忌太多。
甄艾臉都紅了,席佑晨陰陽怪氣的調侃陸錦川變身妻奴,陸錦川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與眾人勾肩搭背的喝酒去了。
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卻是各色心情不一。
ps:馬上會發生重大變故,親們可以猜一猜,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