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裡沒有停車場，葉靖柃把車停在了一條街之外的路邊，二人步行過去。

  才剛剛七點半。

  風很清爽，拂動路邊的大梧桐樹，葉片嘩啦啦地響。淡薄的晨光從葉片間漏下來，落在秦可可的腳尖上，隨著她的走動一明一暗，像是在她的腳尖上跳舞。

  葉靖柃一直沉默，不像昨天那樣多話。

  秦可可也感覺尷尬，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溲。

  拐個彎，前面就熱鬧了。每家小食店的門口都擠滿了人，空氣裡彌漫著饅頭包子，各種早點的香味，熱汽騰騰的，讓人精神振奮。

  “就是這裡。”他停下腳步，臉上的神情驀地輕松了，反手拉了秦可可一把。

  桐木的老椅子，老桌子。還有粗瓷大碗，粗瓷醬油瓶子，看上去都有些年紀了恧。

  “坐吧，你想吃什麽，告訴我。”葉靖柃笑著用紙巾擦了擦桌子上的油漬，讓她先坐下。

  “我自己來就好。”秦可可掏錢包，快速說：“我請葉老師。”

  “怎麽，有了有錢的男朋友，要擺闊了？”葉靖柃笑著說道。

  “哪有……”秦可可不好意思地放下了錢包。

  “行了，請你吃個早餐，不用拒絕。”

  葉靖柃快步過去點餐，留秦可可一個人坐在桌邊。秦可可看著他的背影，隱隱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

  “豆花，油條，還有花卷。”他端著滿滿一大托盤的東西回來了，笑眯眯地把東西在桌上擺開。

  “吃這麽多呀。”秦可可聞了聞豆花的香味，笑著問道。

  “不夠我塞牙縫呢，等著。”葉靖柃放好東西，又轉身進去了。過了會兒，他果然又端著一大盤子的東西出來了。

  “嘗嘗這個麻團和煎豆腐。”葉靖柃把燙好的筷子放到秦可可手裡，笑著指剛端出來的美食。

  “吃這麽多啊……”

  秦可可其實挺餓的，做了半晚的運動，能不餓嗎？她夾了一個麻團，小心地咬了一口，酥得讓人恨不能一口吞下。她本來想扮扮斯文的，結果一抬頭，葉靖柃正一口咬掉大半個麻團，狼吞虎咽，於是她心一橫，開吃了。

  “好好吃啊。”她消滅掉一個麻團，又去舀煎豆腐。

  “吃吃吃……”

  葉靖柃筷子杓子並用，給她碗裡裝了一大塊煎豆腐，腮幫子裡還塞得滿滿的，說話都含糊不清了。

  秦可可放松了，和他一起放開肚皮吃。

  兩大盤子吃的呢，兩個人居然消滅光了！

  “哇……好飽……葉老師，原來你一點都不……”秦可可及時把後面的優雅給吞了回去，她怎麽能這樣說老師呢。

  “呵，不優雅，沒吃相？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吃好了，哪有力氣乾別的事，對不對？”葉靖柃揉了揉鼓鼓的胃，笑了起來。

  “對。”秦可可展顏一笑。她沒想到，和葉老師在一起可以這麽輕松。

  “吃好了，走吧。”葉靖柃已經買了單，起身朝她招手。

  “可是，葉老師讓我幫什麽忙的？”秦可可連忙問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吃了一頓，就這樣完了？

  “哦，你的聲音很好聽，音色很美。我去年聽過你在朗誦社裡朗誦的詩，我的演奏會，想讓你替我現場朗誦兩首詩。”葉靖柃慢步走著，雙臂掄了掄。

  “啊？你要開鋼琴演奏會嗎？”秦可可驚訝地問道。

  “是，就是下個月。”葉靖柃扭頭看了她一眼，微笑著說道：“我想請你朗誦。”

  “這個……我不會啊，我都沒有經驗……”秦可可猶豫了。

  “放心，不用上台，就站在幕後。我會給你演出費。”葉靖柃拍拍她的肩，小聲說道。

  秦可可更猶豫了，葉老師為什麽要找她呢？是不是還是因為葉老師說的那句話，想追求她？但她已經有沐秦了，不應該三心二意的。

  她抿了抿唇，向葉靖柃微微欠身鞠躬，“對不起，葉老師，如果是私人的邀請，我不能答應您。”

  “怎麽，怕沐秦不高興？”葉靖柃抱著雙臂，氣定神閑地看著她，仿佛早就知道她會拒絕。

  “那倒不是，他也不會不高興呀，他不是小氣的人。”秦可可趕緊解釋，小臉慢慢地紅了。誰說不是，昨晚就和葉靖柃說幾句話而已，他就不高興了！

  “這麽替他說話呀？”葉靖柃笑了笑，繼續說道：“那麽，你是因為我的原因？怕我糾纏你？”

  “這……不是糾纏啦，我怕您誤會。”秦可可臉更紅了，小腦袋用力搖。

  “不會誤會的，你放心，我是老師。我請你，真的只是因為覺得你朗誦的感覺和我的新曲子非常相符，我想有一場完美的演出，而不是出於別的原因。如果你還是覺得不放心，我會讓校方給你出一道通知，我的演出會，也是校方的榮譽。”葉靖柃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樣啊……”秦可可苦起了小臉，她才得罪了學校裡的人，若再拒絕校方，會不會真不讓她畢業？

  “別擔心了，我下午把詩和曲子的demo送到你那裡去，你先熟悉一下，找找感覺。過兩天，我們合一下。”葉靖柃臉上又有了笑容。

  秦可可隻好點頭了。她心情特別複雜，卻又想不出拒絕的原因。

  ——————————————————分界線—————————————————

  到了學校，正好趕上上課的鈴聲。

  葉靖柃的車一直把她送到教學樓的門口，她跳下車，埋頭往裡面衝。此時正是學生們往教學校裡湧去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還有人停下來，好奇地看葉靖柃。

  “可可。”葉靖柃從車裡下來，大聲叫秦可可。

  秦可可有點遲鈍，沒發現自己正成為眾人睹目的焦點，茫然地轉頭看向他。

  “葉老師，什麽事？”

  “你的錢包掉了。”葉靖柃大步過來，拉起她的手，把錢包往手裡一放。

  “啊，謝謝。”秦可可握緊錢包，繼續往裡面狂奔。今早第一堂課的教授不喜歡別人遲到，會扣分。

  王樂慧給她佔了位子，她一進來就衝她猛招手。

  “過來，來這裡。”

  秦可可快步跑過去，把書包一放，大口喘氣，“哎喲，吃多了，胃疼。”

  “葉靖柃送你來的？你昨晚在哪裡？”王樂慧趴過來，好奇地問她。

  “在麋鹿島。”秦可可小聲說道。

  “啥，你和葉靖柃去了麋鹿島，那沐秦知道嗎？”王樂慧驚訝地問道。

  “我和沐秦在一起，在島上遇上了葉老師，就搭他的順風車回來了。”秦可可推開她越湊越近的腦袋，小聲說道。

  “你脖子上是什麽？”王樂慧又湊過去，手指往她脖子上抹。

  秦可可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含糊地說：“沒什麽。”

  “你和沐秦還和諧嗎？”王樂慧嘎嘎地笑。

  “討厭。”秦可可的臉一下就紅了。

  “行了，你們兩個別說話了。”班長是古板的男生，扭頭看了二人一眼，不滿地說道。

  兩個女孩子吐了吐舌頭，掩住了嘴。

  教授進來了，把手裡的講義往課桌上一丟，環顧教室一圈，嚴肅地說道：“上課。”

  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秦可可翻開課本，認真地做筆記。她今年已經要補考一科了，不能再有一科拖她的後月退。

  正聽得入神時，有人拍她的肩。

  她扭頭看，只見同學正在指窗外，她往那裡看了一眼，眉頭緊緊鎖起。

  老爸來了！

  她埋下頭，不想理他。

  “可可！”秦時明大叫了一聲。

  “真討厭。”她合上書，氣憤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上課嗎，居然大喊大叫。

  “那是誰？怎麽一點素質都沒有？”教授生氣了，把粉筆一丟，大步走出去。

  “教授，我是可可的父親，她媽媽病重了，我來叫她一聲。”秦時明跑到前門處，愁眉苦臉地朝教授點頭哈腰。

  教授也知道可可媽媽的病，這丫頭在學校裡挺有名，他也挺喜歡這好學的丫頭。一聽是這事，他的臉色就緩和下來了，走回來衝秦可可招手。

  “你快去。”

  秦可可咬牙，只能收好書包出來。一出門，她就狠狠地瞪了秦時明一眼，快步往教學樓外面走。

  到了樹蔭下，她猛地轉身，惡狠狠地問：“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你啊。”秦時明假腥腥地掏錢包，要拿錢給她。

  秦可可看了他一眼，把錢奪過來，再奪過他的錢包，把裡面的錢全拿了過來。

  乾嗎不拿？留著給那個臭佳人用？

  “哎哎……”秦時明心疼極了，想拿回來，卻被秦可可給躲開了。

  “給爸爸留點坐車呀。”秦時明陪著笑臉說道。

  你看，若不是有沐秦，秦時明根本就不會來看她，也不會主動給她錢用。在他心裡，他就想個兒子！

  “找沐秦家要彩禮的人是你吧？”秦可可冷著臉說道。

  “對啊，我是為你要的嘛。”秦時明堆著笑臉，指指前面，“我們去前面找個地方坐下說。：

  “怎麽，你還想長篇大論，我可沒功夫陪你。”秦可可不耐煩地說道、

  “傻孩子，我是為你好。你想想，沐家是什麽人？一定是要生兒子的。萬一你到時候生的不是兒子，他們肯定不樂意啊。這錢，不光是為你要，也是為你今後的孩子要的。這是保障！”

  “對啊對啊，保障，媽媽當年就是沒找你要保障，被你這狼心狗肺的男人給坑了。”秦可可氣不打一處來，不客氣地罵道。

  “怎麽和你爸說話呢，我是你爸。”秦時明臉一拉，不悅地說道：“你這孩子，你要記住，以後沐秦要是欺負你，還得你爸爸我給你撐腰！”

  “哈，秦時明，我告訴你，就算他欺負我，我也不會找你。還有，就算他們家給我那些彩禮，我也不會讓沾邊，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寧可捐給慈善會，也不讓你看一眼。”秦可可說完，轉身就走。

  “你這丫頭，看你這氣的。”秦時明跟在她身後，從皮包裡裡掏出一個大白兔的棒棒糖給她，“喏，吳婆婆那裡手工做的，知道你喜歡吃，我早上排了一個小時的隊。”

  秦可可真想把糖給丟了！

  但是在她小時候，秦時明還真的常給她去買這個糖，只要她想吃，他不管多忙多累都排隊。有一回排隊的時候還睡著了，在一邊的欄杆上磕破了腦袋。

  她握著糖，扭頭看了他一眼。

  他堆著笑臉，卻看不出當年慈祥的模樣。

  “爸，為什麽你這麽想要兒子？”她忍不住問道。

  秦時明尷尬了會兒，低聲說：“我也不是不喜歡你，我很疼你啊。就是……女兒總要嫁去別人家，當人家家裡的媳婦，那我辛苦掙的家業，總不能拱手讓人……這是一個家的傳承，我得有人繼續和我姓秦，我死了以後，有兒子，孫子給我燒紙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