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同宋寧道:“我都是看在與你的交情上,才給你爹加的這麽多。”
聞言,宋寧的唇角狠狠地抽了抽。
隨後,判官斂去了笑容,同宋寧道:“那女鬼的事還沒算完,她的屍骨還沒有被掩埋,你回去得給她處理處理,並且,她的心結還沒有了。”
“心結?”宋寧有些詫異。
判官看著宋寧,說道:“她的死因你不是調查過了嗎?”
宋寧點點頭。
“她說到底還是喜歡她夫君的,她遲遲留在人間不肯回地府,也就是想等夫君回來同他消除誤會。”
聞言,宋寧這才明白了判官的意思。這埋葬屍骨的時候易辦,但是她相公是叫徐墨,但是這天大地大的,人海茫茫,同名同姓的何其多,要到哪裡去尋?
想到這裡,她不禁眉心一擰。
判官似乎看出了她的難處,掐指算了算,隨後笑了笑道:“放心好了,這差事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那個徐墨如今就在都城。這幾年他經營不善,沈家的家產已經給他虧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都城的那家沈記綢緞莊了。”
宋寧勾唇。
“那行,我回去就給辦了。”
見她應承,判官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宋寧見事辦的差不多了,隨即準備離開。但是走了幾步,她想起什麽來,就又折了回來。
“對了,判官大人。我兒子之前被那女鬼擄走,如今,回來後,眉心一直有一團黑氣,好像,是鬼氣。”
聞言,判官大人想了想,道:“這好辦啊,你且去取了道驅鬼符咒,燃成灰燼,化水給他付下即可。”
宋寧衝他笑笑。
“多謝!”
說完,便不再多留,立即原路返回。
待宋寧回到人間,天色已經大亮。靈魂歸體後,她沒有看到暮兒,有些驚慌,她立即在屋中找尋了一陣,最後,在屏風的角落裡找到了暮兒。
此刻,暮兒蹲在角落的陰影裡,他的頭埋在雙膝間。見狀,宋寧疾步走了過去。
“暮兒,你怎麽蹲在這兒呢?”
暮兒抬起頭,宋寧看見他的那張小臉,嚇的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那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如今臉色發青,嘴唇發黑。
“娘親,我蹲在這兒,是因為這兒沒有陽光。暮兒怕光。”
聞言,宋寧立即找出一張驅鬼符,飛快的念動咒語之後,那符咒金光一閃,頃刻間在宋寧的指甲被點燃,宋寧走到桌旁,將符咒燃盡後的灰燼放入水中,然後拿給暮兒喝。
暮兒喝過之後,昏昏入睡。宋寧將他打橫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他打著哈欠,沉沉睡去。不知她何時會醒來,但見著她臉色果然好轉了起來。宋寧看著他的那一張小臉又恢復了之前那粉雕玉琢的樣兒,宋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
看著暮兒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來,她想起那血糊鬼的事情還沒有辦完,於是,她便給暮兒蓋好被子,徑直出了門去辦事。
一路到了那西郊的廢宅。宋寧進了院子,四處搜尋了一陣,最後,在那女鬼常居住的室內發現了屍骨。
雖然過去幾年了,屍體以支起腿的樣子躺在床榻上,榻上有一大片乾涸的黑色。宋寧猜想,大約這女鬼是在產子的時候血崩而死吧。但是驚訝的是,她的軀體竟然沒有變成森森白骨,而僅僅是腐爛了大半,上面還不斷的有蛆蟲在上面爬來爬去。
那腐爛的氣味令人作嘔。宋寧強忍著恐懼和嘔吐感,硬著頭皮,在屋中找了些破布將那屍骨包了包。然後在院中的槐樹下,挖了個坑,將那屍骨埋了。
末了,她還取來一塊木板,上面寫上“沈清歌之墓”,然後立在她的墳前。
做完這一切,宋寧估摸著時間還早。於是,決定先去找沈清歌的夫君徐墨。
時值晌午時分,東面市集上依舊熱鬧,人群川流不息。沈記綢緞莊位於鬧市區,市口很好。然而,由於店中的綢緞還只是幾年前的老款,所以銷量一直不大好。
宋寧路過沈記綢緞莊時,看到裡面沒有顧客,一個小二在櫃台處拿著把蒲扇,洋洋的打著蒼蠅。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後就轉身去到對面的雲來客棧。
見她進來,小二熱情的迎了上來,宋寧徑直上了二樓,然後撿了張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從袖中掏出一些碎銀子,然後同那小二說道:“你替我去對面的綢緞莊跑一趟,同那夥計說我要挑幾匹上好的料子,讓他們老板送過來。”
聞言,那小二立即面上堆滿笑,將桌上的碎銀子收下,然後立即領命去辦。
如今沈記綢緞莊的生意不好,所以宋寧篤定,那徐墨一定會來。
果不其然,宋寧從窗戶看到小二進店後不久,一個穿藍色長衫的男子就抱了幾匹綢緞急急忙忙的出來了。
片刻之後,徐墨就在小二的帶領下出現在宋寧的臉前。
宋寧定定的看著他,大約平日裡甚少做事,他就拿著那幾匹布料,走了這麽一小段路就已經氣喘籲籲了。白皙的額頭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的身材纖長,五官棱角分明,猶如雕刻一般,細長的眼眸,高挺的鼻下一張薄薄的唇。確實長得不賴,宋寧暗忖著,難怪沈清歌會對他念念不忘。
許是被宋寧的目光打量的渾身不自在,徐墨扯了扯嘴角,然後將懷中的綢緞擱在了宋寧臉前的桌上。
“姑娘,這裡是你要的一些上好綢緞,不知道姑娘的喜好隨意挑了些,如果不滿意,在下再去拿一些過來供姑娘挑選。”
看的出徐墨是十分想做成這筆買賣。宋寧勾唇,看了眼桌上的綢緞。然後同立在一旁的小二說道:“你去上些茶點過來。”
聞言,那小二立即去辦。宋寧對徐墨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然後說道:“徐公子不急,先坐下我們喝些茶,在慢慢挑綢緞。”
不想,這個素未蒙面的姑娘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徐墨微微一怔,他在她的對面的位置坐下。
須臾,小二就端了茶點上來。
他將桌上的綢緞移開一些,放下茶點就離開了。
宋寧不疾不徐的拎起茶壺然後倒了一杯茶推到徐墨的面前。
徐墨乾笑笑,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盞,然後故作出漫不經心的詢問宋寧道:“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姓徐?”
自從接管了沈記綢緞莊後,很多外人都不知道他其實是沈家的上門女婿,都管他叫沈老板。
這個沈記綢緞莊畢竟是老子號,徐墨雖然不喜這個沈字,但是權衡利弊,所以一直沿用至今。而他,也習慣被人稱之為沈老板。
所以,他很好奇眼前這個女子為何會知道自己的真實姓氏。
宋寧勾唇。
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不知徐公子可否認識沈清歌。”
沈清歌,一聽到這個名字,徐墨整個人就如同遭了雷擊一般。臉色驟變。他立即站了起來,警惕的看著宋寧,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看姑娘不像是買布料的,在下店中還有些事情,恕不奉陪!”
說完,就要抱起桌上的綢緞要走。
“且慢!公子聽到沈清歌何以這麽大的反應,難不成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成?”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叫二樓在座的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注意到四周投過來的差異目光,徐墨的腳步一滯,臉色有些掛不住了。
“放心,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坐下吧。”
宋寧勾唇,看著徐墨慢慢坐會原位。
“你來找我,究竟為了什麽事?”
徐墨的語氣冰冷,看著宋寧的目光銳利如有鋒芒。
宋寧沒有拐彎抹角,她直接了當的說道:“實話說,我同那沈清歌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只不過她六年前難產死了,變成了鬼,而我近來碰巧收了她。”
徐墨被宋寧的這一番言論驚得長大嘴巴。暗忖著這女人不會是瘋了吧。滿嘴的妖魔鬼怪,怪力亂神!而宋寧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但是她不動聲色,繼續說道:“徐墨,我的話你信與不信都不打緊,但是沈清歌到底為什麽會難產而死,我想你應該清楚,這和你有沒有關系?”
聞言,徐墨垂頭,眼光閃爍,放在桌上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明知道沈清歌的死與自己有脫不了的乾系。可還是忍不住矢口辯解。
“她,她的死怎麽可能與我有關系!”
想到沈清歌花樣的年紀裡錯愛這樣一個渣男。宋寧心裡不免覺得唏噓。
“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我不是來追究這些的。我來,只是替她解開心結。她之所以積怨成鬼,遲遲不肯投胎,轉世為人,是因為你一直對她有誤會。其實,她根本沒有跟家仆有染,她腹中的孩子確實是你的。這些年,她一直想同你說清,然而這麽多年,你都不曾再回過那西郊的宅子。”
徐墨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看著宋寧。
宋寧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啜了一口之後,淡淡道:“我的話就說到這裡,其實我的這番話,當初沈清歌百口莫辯,你也未曾相信。我也不奢求你現在能信,即便信了,這些年沈清歌因你所受的一切也無法彌補。只是,死者為大,你若還有幾分良知。就去她的墳前燒點紙錢吧。我想沈清歌泉下有知,會高興的。”
說罷,她從袖中掏出銀子擱在桌上,起身,留下一臉呆滯的徐墨就走。
走了幾步,她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又補了一句。
“她被我埋在她院中的樹下。”
說完這一句,宋寧便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