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流雲閣”守備森嚴。宋寧想進去倒是不難,但是,如果帶著洛神醫一起進去,就不大容易。於是,宋寧決定入夜,自己先去一趟,看看情況再說。
入夜,暮兒已經睡下,宋寧換上夜行衣後,帶上黑面巾推開窗戶,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去到“流雲閣”,果然暗衛重重。宋寧一路左閃右避,終於進到流雲閣中。宋寧感歎,竟然進自己家還要去這麽費勁。
一別六年,院落雖然被收拾乾淨,但是已經略見蕭條,牆壁上已經生出條條裂縫。爬山虎層層疊疊,爬了一牆。
宋寧避開院中的護衛,然後輕車熟路的進到宋老爺的房間。
一進屋,宋寧就聞到了濃濃的中藥味。屋中沒有點蠟燭,借著清冷的月光,宋寧走到宋老爺的床邊。
床上的人頭髮雪白,滿臉皺紋,形容枯槁,氣若遊絲。一別六年,他竟然變成了眼前這幅模樣。宋寧簡直難以相信,嘴巴開合幾次,卻難以發出聲音。
床上的宋老爺聽到響動,緩緩的睜開雙眼。
借著月光,他看清那張他魂牽夢縈的臉。渾濁的眼眸終於一亮,他顫巍巍的朝著宋寧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蠕動雙唇,輕顫著發出聲:
“寧……寧兒?”
宋寧沒想到,他會變得這麽不好。她上前幾步,抓住他的那隻冰冷的手。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
“爹!”
“我,不是在做夢。”
他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爹,是我!”
宋寧的眼淚止不住的流。
“太好了,我,我以為在我臨死之前無法再見你一面。”
想不到臨終前還能見到宋寧,宋老爺忍不住老淚縱橫。
“爹,別說胡話!我回來了,你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女兒這幾年學了醫,這就給你把脈。你會沒事的。”
說著,她趕緊摸索著去給他把脈。
把了脈,宋寧大吃一驚。他的脈,乃是無神之脈,脈率無序,脈形散亂,乍疏乍密,如解亂繩狀稱解索脈。主要由脾(胃)、腎陽氣衰敗所致,提示神氣渙散,生命即將告終。
“怎…怎麽會這樣?”
宋寧簡直難以置信。
“寧兒,爹,爹的身體爹知道。撐不了多久了,這時候,能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因為呼吸巨艱,說起話來都斷斷續續的。
宋寧不願意聽他這麽說,眼淚不住的掉。不住的搖頭。
“爹,沒事的,走,我帶你去找神醫。你一定會沒事的。”
說著,她就要將宋老爺扶起來。宋老爺握住她的手,無力的搖了搖頭。
“寧了,不必了。爹這會兒,隻想跟你說說話。”
宋寧哽咽。定定的看著宋老爺。
宋老爺顫巍巍的從枕頭下摸出一枚印章,遞到宋寧的面前。
“爹,爹這些年給你管理鋪子,所掙的錢都存在匯豐錢莊了。你拿這個印章,就能取出來。”
宋寧哭著搖頭。
“爹,我不要,我不要。”
“傻孩子,爹沒有什麽能留給你的。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爹,爹不求你大富大貴,你帶著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聽出他這是在說臨終前的遺言了。宋寧哭的說不出話來。
宋老爺將那個印章塞到宋寧的手中,然後無力的對著宋寧笑笑。
“你瞧你,哭的像個小花貓一樣。”
說著,抬手給她擦了擦眼淚。
隨後,他的臉對著屋頂,唇角泛起一抹笑。
“寧兒,我看到你娘在向我招手。”
他的雙眸空洞,似乎看透了蒼穹。
隨後,他那如遊絲的氣息驟然停止。
見他許久不在做聲,宋寧出聲輕喚他,他遲遲沒有回應。宋寧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氣息全無。
宋寧大驚失色,連忙推攘著他,呼喚著他,可是他再也不能應了。
宋寧怎麽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她當即就想將宋老爺背起來,帶他去找洛神醫看看,興許他有什麽辦法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面前突然閃現出一道幽藍色的光芒,隨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幽藍的光芒中走出,一襲漆黑的衣袍,蒼白如紙的臉上冷漠如冰,沒有一絲表情。
他手中拿著枷鎖,走到宋老爺的身邊,枷鎖套上宋老爺,輕而易舉的將他的魂魄拘出。
宋寧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送來來這兒投胎的鬼差。
眼見著那鬼差就要拘著宋老爺的魂魄回地府,宋寧連忙喝道:“你給我站住!”
鬼差聞聲微微一愣,全然沒有想到宋寧會看到他,他回過頭看著宋寧微微皺眉,似乎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想起她是誰來。
“你快把我爹放了!”
宋寧說著衝上去就要搶他手中的枷鎖。那鬼差回神,立即騰起一掌朝著宋寧打去。
他那一掌著實厲害,伴著黑騰騰的霧氣,巨大的戾氣瞬間將宋寧彈飛到牆壁,然後又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震的她五髒六腑險險都碎了。
那鬼差盯了她一眼,就欲帶著宋老爺走向那幽藍的光幕中。
宋寧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整個人趴坐起來。
忽然感到一種從所為有過的輕松感,她詫異的低頭去看,自己的軀體還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然而,自己卻以一種近乎透明的樣子存在。難道自己靈魂出鞘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來時也是這個摸樣,她顧不得許多,眼見那光幕就要消失,她趕緊飛奔向前,在光幕消失的最後一刻闖了進去。
四周都都是黑漆漆的,前方的鬼差周身散發出幽藍的光,跟在他的身後,片刻之後,走到了鬼門關。
注意到身後有人跟著,鬼差回過頭,褪去那個軀殼,見是宋寧,他嚇得差點丟掉了手中的枷鎖。
“你..你,你怎麽進來了?”
宋寧看出,這個鬼差是十分害怕自己。她恍然憶起自己上一世醉酒出車禍到了地府之後,借著酒勁在地府大鬧了一通。不僅地府被弄她弄的亂七八糟,就連判官的胡子被她扯掉一縷。
她訕笑。
“你把我爹帶來了,我想把他帶回去。”
順著宋寧的目光,鬼差看了看身側被鎖住的魂魄宋老爺。他立即同宋寧道:“恕難從命,他是陽壽已盡的魂魄,我是奉旨來拘他回去的。”
宋老爺一臉茫然的看著宋寧與鬼差。
宋寧聽鬼差這麽說,她連忙說道:“別跟我說這一套,規矩還不是你們定的嗎?你做不到主,我去找你們領導。”
說著就要往那鬼門關裡去。
鬼差慌了。
“未受傳召,私闖小心魂飛魄散啊!”
宋寧駐足看著她,一臉的倔強。
“那又如何?難道,你真要我看著我爹就這麽死了,無動於衷嗎?”
“生老病死,天地輪回。這是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