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聽了靳水月的話面如死灰。
本來側福晉是不想她過來求福晉的,是她不忍心看著側福晉被困在西院裡一天天枯萎下去,所以才打了包票出來的,她本以為福晉不會阻止,畢竟這麽多年來,福晉對王府的人一向寬厚大方,連奴才們家裡有難處,福晉知道了都會幫忙,總不至於還要關著側福晉吧?
可事實證明,她想錯了,福晉真的不願意放側福晉出來。
“你先退下吧。”靳水月並沒有多看春喜一眼,過去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她也不是記仇的人,可她是怕麻煩的人,王府平靜了這麽多年,她何必冒險放人出來給自己添亂,添堵?她腦子又沒毛病。
“福晉,奴婢知道您是這府裡最心善的人,求您放側福晉出來吧,就一天……就一天好嗎?側福晉已經被關在西院十幾年了,哪怕有再大的錯兒,那也是往事了,福晉對旁人都寬容大度,為何偏偏就容不下側福晉呢?”春喜一開始還在哀求,後來見靳水月臉色依舊冰冷,她知道希望不大,說氣話來也帶著怨念了。
“放肆,什麽叫我額娘容不下她?明明就是她多次犯錯,咎由自取。”珍珍還不等旁人說什麽,一下子就衝著春喜吼了起來。
在她心裡,額娘就是最好的人,誰要是敢汙蔑額娘,說額娘一句不是,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額娘能容她在西院住著,還派人伺候,月例銀子照給,吃穿用度不缺她的,已是仁至義盡,你這奴才還敢在這兒大放厥詞,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由此可見你那位側福晉的確該被禁足,不……禁足都是輕的。”
“我們側福晉只是想出來一天,一天都不成嗎?福晉和格格們既然不答應,奴婢也無話可說,隻好去求王爺了。”春喜一臉倔強道。
她已經不是十幾二十年的小丫頭了,可是跟著烏拉那拉氏在西院待了十幾年後,那樣無聊而又乏味的日子已經讓她的神經都麻木了,說話做事也遠不如從前伶俐。
“可笑至極,你以為你求阿瑪就管用嗎?阿瑪會為了一個在他心裡沒有任何地位和分量的女人費心嗎?”安安拉住要發飆的珍珍,看著春喜,沉聲說道。
春喜聞言臉色愈發難看了。
“額娘執掌王府,一向寬容待下,府裡眾人無不心服口服,你這奴才卻以下犯上,冒犯我額娘,為罪人辯駁,實在不值得寬恕,留著你還有何用?自然要打發出去,蘭珍姑姑,你立即叫了人來把她領出府去發賣了。”安安臉色很難看,在她心裡,額娘那是十全十美的人,她容不得任何人說額娘一句不是,她不會像妹妹那樣罵這奴才泄憤,因為這樣的人不值得她們生氣,不值得她們費心,趕出去就是了。
靳水月一直沒有說話,任由兩個女兒做主。
孩子們大了,她本來就有意鍛煉她們,府裡瑣碎的事兒交給她們去處理,好的壞的都接觸一些,畢竟她們遲早會有自己的家,許多東西都是無法避免的,提早接觸也是好事。
老實說,她一直覺得自己太沒心沒肺了一些,只要不是自己關心愛護的人,人家做什麽她都懶得過問,這樣原本是隨心而為,可是有些得罪過她的人卻覺得她心軟好欺負,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試探她的底線,女兒們這麽做也好,省的麻煩。
“來人,把春喜拖出去,找人牙婆子來發賣了。”蘭珍也很看不慣春喜這幅囂張的樣子,立即就叫了人進來。
看著這陣勢,一直沒有插嘴說話的宋氏和二格格面面相覷,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兩步,似乎很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般。
“你們不能發賣我。”春喜蒼白的臉上滿是慌亂之色,她已經快四十了,早已老了,若是被發賣出去,肯定會去別人家做最下等的粗使嬤嬤,受苦受累,哪裡比得上在烏拉那拉氏身邊做管事姑姑強。
“兩位格格,奴婢是側福晉的家生奴才,你們不能發賣奴婢,奴婢想賣身契在側福晉手上,你們不能賣奴婢。”春喜急得大喊起來,一個勁兒的掙扎著,不願讓那些嬤嬤把自己拖出去。
“不管你的賣身契在哪兒,也不管你是誰的家生奴才,本格格要處置你便處置了,無需任何人同意。”安安見春喜如此辯駁,心裡更是生氣。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把人拖出去。”蘭珍對還在愣神的幾個仆婦說道。
春喜自然不願意被賣,一直掙扎,仆婦們也是有眼力勁兒的,知道主子已經惱了春喜,其中一個膽大又力氣大的,直接一下子敲在春喜頸後,把人給弄暈了扛出去了。
眼前這一幕讓屋內的主子們都有些錯愕。
“福晉,側福晉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唆使奴才來冒犯您,實在讓人生氣,福晉若不給她們一個教訓,沒準以後哪個奴才都敢來放肆了。”宋氏在靳水月身邊高聲說道,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宋格格說的對,額娘……。”珍珍下意識就要接嘴,雖然她沒有見過烏拉那拉氏,但一點兒都不耽誤她現在討厭那個女人,春喜敢來額娘面前放肆,沒有烏拉那拉氏的首肯,可能嗎?那個女人不想讓額娘痛快,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珍珍。”靳水月抬手打斷了珍珍的話,低聲道:“你們還小,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你們一樣都不知道,就別插手了。”靳水月說到此看著宋氏笑道:“就由你走一趟,告誡她一番就是了,不必興師動眾的,她一個被禁足多年的人,還能如何?”
宋氏聞言一怔,她沒有想到靳水月會讓她去處理,心想是不是福晉不滿她剛剛那番話了?
如今一想,方才那番話的確不妥,有些挑撥離間的味道在裡頭,可她也是認定了福晉和兩位格格不會饒了烏拉那拉氏,才想著順著她們的意思加把火啊,並沒有要興風作浪的意思。
福晉這些年來雖然寬和待下,也覺不允許任何人弄出什麽么蛾子來,她真是後悔自己嘴快了,這麽多年都乖乖躲著了,幹嘛這時候要如此沉不住氣?宋氏真想給自己嘴巴上兩下。
“額娘。”二格格見宋氏不動,立即碰了碰她。
“福晉,那妾身一會就去一趟西院,好好勸勸側福晉。”宋氏醒過神來,連忙應道。
“好,辛苦你了。”靳水月頷首。
宋氏也不好意思再和二格格留下,母女兩個連忙告辭了。
“額娘,宋格格那樣軟綿的性子,哪裡能壓的住那個側福晉,要不還是女兒去吧,女兒倒要看看她有多厲害,竟然敢來惹額娘生氣。”珍珍拉著自家額娘的手說道。
“傻孩子。”靳水月聞言抹著珍珍的頭笑道:“額娘哪裡就生氣了?你們要記住,不必為不值得的人和事兒費心勞神,更不必生氣,她們若是真把我惹惱了。”靳水月說到此微微一頓道:“那就都趕出便是了。”
“額娘說的對。”安安輕輕點了點頭道:“不喜歡的人在跟前晃悠,誰見了都心煩。”
“再說了,宋格格也不是什麽軟綿性子的人,只是歲月磨平了人的一些棱角罷了,又或者……無可奈何,人總得生存下去,不是嗎?”靳水月眨眨眼睛,看著她們笑道。
姐妹兩人聞言一愣,過了好一會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想想別的王公貴族,甚至是一般殷實人家,只要有妻有妾的,都少不了爭寵,聽人說那是手段百出,無所不用其極的,她們府裡雖然沒有什麽醃臢事兒,可那都是阿瑪和額娘從前努力的結果,誰又能保證府裡的姨娘們永遠不興風作浪呢?她們如今看著溫和無害,卻不代表永遠會這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真是麻煩,以後我若是嫁人了,是絕不允許我的額附納妾的,不然我還不被那些女人煩死了。”珍珍撅起嘴氣鼓鼓的說道。
靳水月聞言啞然失笑,她家女兒果然是長大了,連這些都知道了。
“別胡說了,你還小,還不懂。”安安看著妹妹笑道。
她從前也是這樣的心思,可是這兩年看看身邊的人和事,慢慢的也明白過來了。
她接觸到的都是皇家的女兒們,個個都是金枝玉葉,卻也阻止不了男人納妾,更何況別人了。
在安安看來,能夠做到額娘這樣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哪有胡說。”珍珍不服氣了,看著自家姐姐道:“難道姐姐以後會允許自己的夫婿納妾嗎?”
“我……。”安安聞言臉色緋紅,想說什麽卻又有些開不了口。
靳水月見此有些按捺不住了。
大女兒安安從前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雖沉穩,但也是當機立斷,不拖泥帶水的,只是這兩年慢慢長大後,在某些事情上有些畏首畏尾了,大概因為這孩子是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安安總想做的最好最完美,也好給弟弟妹妹當個表率。
孩子的出發點是好的,可靳水月卻不想她因此背負太多。
“你姐姐當然不會允許她的未來夫婿納妾,額娘看你們還小才沒有說這些,今兒個索性告訴你們吧,以後誰想娶我家這兩個寶貝女兒,就不許三妻四妾,通房外室也不許有,若不答應,我可不會把你們嫁過去,咱們家的金枝玉葉不愁嫁,何必委屈自己?若是沒有人做得到,額娘養你們一輩子。”靳水月看著兩個女兒,笑眯眯說道。
安安和珍珍聞言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額娘,似乎有些你敢相信一樣。
她們知道額娘很多時候和一般人想法不一樣,也知道額娘極其護短,卻沒有想到額娘竟然護短到了如此地步。
“額娘……凡事都有個萬一,就說二姐姐吧,一開始她嫁給納嘛星德時,納嘛星德不也沒有納妾嗎?可是後來還不是看上別的女人,讓二姐姐傷心了,有些事情總是會變的。”安安低聲說道。
“傻孩子,你二姐姐那會極其惹人厭,又那樣不把納嘛星德放在眼裡,不出問題才怪,額娘相信你們以後會處理好自己的生活,再說,即便你們不對,也輪不到旁人來作踐我的女兒。”靳水月說到此臉色一變:“所以你們以後挑選夫婿時可得擦亮眼睛啊,記得告訴他們,若是敢欺負我的女兒,弄出什麽小妾,外室,孩子之類的,我會通通把她們給滅了,然後……給你們另找夫婿。”
這回姐妹兩人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可心裡卻無比的溫暖,無比的感動,她們家額娘,真是這世上最好的額娘,雖然額娘的話有些蠻不講理,有些仗勢欺人,可她們就喜歡這樣的額娘。
“別傻乎乎的看著我了,好好記清楚了,你們以後可是這大清朝最尊貴的公主,任何人也別想欺負,退一萬步講,你們不是公主,那也是額娘的寶貝,誰敢欺負我女兒,我就和他拚命。”靳水月越睡越激動了。
“額娘放心,女兒們不會這麽沒用的。”安安笑著說道。
“這是自然,我的女兒們是最好的。”靳水月伸手輕輕將她們擁入懷裡笑道:“身為女子,我們雖然不能像男人那樣三妻四妾,但是我們也可以選擇,瞧瞧你們二姐姐……納嘛星德不好,她就可以和他和離再嫁,女人也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不合適就換人嘛,再嫁也不是什麽大事。”
靳水月今兒個難得好好“教教”女兒們,給她們在嫁人這個人生大事上給點建議,洗洗腦,免得她們被這個時代的那些條條框框給耽誤了一輩子,所以越說越高興,越說越激動,特別是看著姐妹倆用那種崇拜的目光看著她時。
四阿哥還沒有進門就聽見了靳水月那句“女人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不適合就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