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家爺抱著孩子滿臉黑線,一副吃癟的樣子,蘇培盛有些想笑,畢竟他家主子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呢,不過看著主子的黑臉,他硬是把滿腔的笑意憋了回去,上前道:“主子,讓奴才抱著吧。”
“你會?”四阿哥一臉詫異的看著蘇培盛。
“哪能啊,奴才就沒有碰過小孩子。”蘇培盛笑道。
四阿哥聞言,四處看了看,見四周悄無聲息,並沒有人瞧見他抱著一個孩子,不會有人拿此笑話他,才道:“我在此侯著,你立即去找個嬤嬤來把這丫頭送回永壽宮去。”
“是。”蘇培盛應了一聲,連忙去了。
不用旁人說,靳水月就知道四阿哥是嫌棄她了,見到四周沒人,才抱著她的,若是有人,他肯定怕被笑話,指不定就將她丟地上了。
不過想想也對,人家天潢貴胄,抱著個孩子像什麽話,更何況四阿哥正當少年,應該很要面子的,能這樣都不錯了,某人還算心地善良。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遭遇,靳水月欲哭無淚,這才離開祖父多久啊,就到了讓人嫌棄的地步了,瞧瞧方才十三,為了看皮影戲,立即將她丟到了四阿哥懷裡跑了,實在是沒義氣。
被四阿哥抱在懷裡,靳水月忍不住抬起頭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來,無論他日後是多麽讓人害怕,讓人敬仰的帝王,他現在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尋常的少年沒有什麽兩樣,因為是長個子的年紀,身形拔高了,就顯得瘦了一些,臉上還帶著那麽一點點稚氣,五官長的頗為俊秀,但隱約之間已經透著威嚴之色了。
論長相,四阿哥在他的兄弟裡面並不是出挑的,因為剛剛靳水月瞄了一眼,大多數皇子的長相她都記在了心裡。
四阿哥雖然頗為俊秀,卻並不拔尖,但依舊能引人注目,他劍眉星目,一雙眼睛不算大,卻格外有神,不笑的時候透著威嚴,笑起來的時候卻讓人如沐春風。
比如現在他估計怕她哭,竟然笨手笨腳的搖晃著她,哄著他,臉上還帶著笑容,倒是標準的陽光美少年,正太一枚。
靳水月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衝著他笑了笑,原本就白皙圓嫩的小臉蛋更是皺在了一起,看著愈發的憨態可掬了。
她這不是狗腿的想巴結巴結未來的皇帝,以後有點好日子過嘛。
按照目前的形勢看,只要祖父歸來,她就能回去了,上次祖父對大伯父說過,少則一兩年,慢則三五年的,她應該在宮裡呆不了幾年,想到此靳水月就開心,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抱著她的四阿哥見懷裡的孩子笑了,格外可愛,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胖妞,是不是你也笑話本阿哥今天穿的衣裳太難看啊……真是個壞丫頭,我也不想穿,可這是額娘的意思……說了你也不懂,你才多大,再給本阿哥笑一個……。”四阿哥一邊笑著,一邊說道嘰嘰喳喳老半天,完全不似平日裡那早熟穩重的樣子。
靳水月聞言瞬間囧了。
她突然覺得當一個孩子也有好處,起碼……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不設防,她可以聽到好多好多秘密。
……
蘇培盛的確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到處去找嬤嬤了。
宮裡的嬤嬤,要麽是年長了的宮女,資歷深,受主子信任,被封了女官,一輩子留在宮中。
要麽便是內務府包衣奴才的媳婦,因身強體健,奶水足,被選入宮中做皇子公主們的乳母,而且是伺候皇子公主時日很長的乳母,待孩子們大了,不必喂奶了,也跟在身邊伺候,和皇子公主們極為親厚,也被稱為嬤嬤。
在場的嬤嬤都伺候著自家小主子,哪裡得閑,就連找個年紀稍微長一些的宮女都難,這兒畢竟是寧壽宮,不是他們主子在南三所的住處。
就在蘇培盛不遺余力到處找人是,寧壽花園西角處溫泉池子邊,四阿哥胤禛抱著繈褓中的靳水月,坐在了池子邊,不時拿撿來的小石子往池子裡丟,嚇得水裡那些在旁人眼中十分珍貴稀罕的魚兒在池子裡亂遊,還不時跳出水面。
靳水月認得,這些都是海裡才有的熱帶魚,對於住在京城,一輩子很難離開方圓百裡之內的人來說,真的是一種珍奇了。
不過對於靳水月來說,沒有一點點新意,但是她對四阿哥這種戲耍魚兒的行為,有點好奇,他似乎在發泄不滿。
“小胖妞,我真羨慕你,什麽都不知道,多好……。”四阿哥一邊說著,又將一個稍微大一些的石子丟盡了水裡,在宮燈映照下,他們能看見水裡的魚兒跟炸開鍋一樣四處亂遊,宛若驚弓之鳥。
靳水月聽了冷汗不已,如果他知道自己幼小的身子裡裝著比他還大的靈魂,他會不會嚇死?
四阿哥當然不會等著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回答,自顧自道:“額娘仙逝已經三年了……也不知她在九泉之下過得可好?我無時無刻不想念她,像額娘那般善良的人,一定會有好報……。”
靳水月完全沒有料到傳說中的四阿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轉念一想也釋然了,他現在才多少歲啊,面對養了自己那麽多年的人,他肯定有很深的感情,那麽和他的生母德妃呢?靳水月不禁豎耳聽起來。
“小丫頭,我知道宮裡的人都不簡單,母妃在我們這些兒女面前性子很直,很隨意,可是我總忍不住介懷,看著她對弟妹那麽好,我心裡總忍不住會比較,我也知道宮中不少人等著看我們母子的笑話,等著我們反目成仇,我都知道的,可有時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心裡的不滿,我到底該怎麽辦……沒有人能夠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從前……在孝懿皇后身邊,我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很得皇阿瑪的寵愛和敬重,我是除太子之外最尊貴皇子,所有人都怕我她,不敢得罪我,依著我,寵著我,可打從她生病起,一切都變了……旁人都說我的生母是德妃……我並不排斥她,但是……。”四阿哥看著靳水月,慢慢的訴說著心中的痛苦,說著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他隻當靳水月是個繈褓嬰孩,想說什麽絲毫沒有顧忌,說著說著,也就受不住了。
靳水月知道他的痛苦,換做是現代,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還在父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的生活,由於進入了青春期,正是叛逆的時候,時不時還要和爸媽鬧鬧別扭呢,如果引導的好,以後能成器,如果引導不好,以後就是糞草一堆。
四阿哥從前由孝懿皇后撫養時,是天之驕子,孝懿皇后地位高貴,寵冠后宮,也隻疼愛他一個孩子,可是孝懿皇后死了後,一切都變了,還要受兄弟們的擠兌和欺負,本以為生母德妃會給他庇護,可德妃卻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尚小的女兒和剛出生的小兒子身上。
算算時日,三年前,孝懿皇后過世時,德妃的十四阿哥才一歲,而四阿哥只有十一歲,一個十一歲的孩子,突然失去了他一直視為生母的人,該有多痛苦,多無助,面對親生母親的漠視,他又該何去何從?
靳水月突然有些可憐他了,乖乖的聽他說話,人若是沒有一個地方發泄,遲早成為神經病。
然後,四阿哥說著說著,靳水月就發現自己肚子不舒服了,確切的說,是小腹,漲漲的,有點兒疼,一種想要立馬發泄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她差點就沒能忍住尿出來了。
處於嬰兒期的孩子,身體各方面的功能並不像大人那麽完善,起碼要尿的時候是忍不住的,這不是意志力的問題,是生理原因。
四阿哥正自顧自的說著,正說到傷心之處,就覺得自己懷裡的小胖妞開始扭動起來,嘴裡還發出斷斷續續的咿咿呀呀聲,仿佛要哭一般。
四阿哥愣了愣,剛剛有些傷感的情緒瞬間便掃空了,有些手足無措的看了看懷裡的靳水月,低聲道:“是不是餓了,還是……。”
他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到自己手上有濕意,整個人瞬間呆住了。
靳水月發誓她不是故意打斷他抒發人生感悟的,她真的忍不住了,她忍了,也吵鬧著提示了,只可惜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才有了這樣的悲劇。
靳水月真的覺得好丟臉,忍不住伸出小手捂住了臉,記憶中,打從她來到這個世界起,還真沒有乾過這樣的事兒,當然,夜裡熟睡後一時醒不過來例外,但那也是非常少見的,對於她這樣的小奶娃來說,已經非常非常難得了,可今天……她在未來的皇帝懷裡尿了,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靳水月真是無語望蒼天,四阿哥也呆了又呆,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生平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兒,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平日裡的自信和冷靜也瞬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