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結局篇之一 掛了唐煜寒的電話之後,閻皓南在辦公室裡連著抽了好幾根煙,才壓下了心裡那些如同滔天巨浪般翻滾著的情緒。
他的妻子,他愛的銘心刻骨的女人,竟然是他恨之入骨的人的女兒?
是啊,他對桑榆恨之入骨。
時隔多年他依舊清晰的記得,那一年向來成熟優雅的父親梗著脖子跟老爺子對抗著要離婚,向來跟母親相敬如賓的父親臉紅脖子粗的跟母親吵架,而母親,則整日以淚洗面。
那個時候的他還小,只是從傭人的閑談中得知父親是在外面愛上了別的女人,要跟母親離了婚跟那個女人雙宿雙飛。
原來那個女人,就是桑榆。
他也依舊清晰記得,當初父親跟二叔反目,兄弟倆撕破了臉互相指責著痛恨著,並說著老死不相往來的狠話,聽說,他們也是為了一個女人這樣。
原來那個女人,還是桑榆。
他更是清晰記得,那一年他接到警局的電話,說他的父母和大哥在車禍中全部身亡時的那種天昏地暗的絕望和悲慟。
原來那個在背後不動聲色蠱惑著二叔謀劃了這一切的女人,還是桑榆。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造成了他們整個閻家的悲哀和災難。
他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恨之入骨?
可是,這樣一個女人,卻生了那樣一個美好的女兒,而且美好的讓他著了魔。
她的母親是他恨之入骨的人,這讓他以後該如何面對那個美好的小女人?
他何嘗不知道路子陌是無辜的,而且說到底,她也是這場恩怨的受害者。
從小就被桑榆拋棄,沒有嘗過母愛的滋味,沒有享受過溫暖家庭的快樂,更甚至一度在父親去世後被送入了孤兒院。
這些年她過的何嘗不辛酸?不艱難?不痛苦?
可是這一刻心裡對桑榆的恨意還是佔據了他的理智,所以在他的手機響起路子陌的來電顯示的時候,他心煩意亂的就按了掛斷鍵。
不想接,現在他誰的電話都不想接,也誰都不想見,隻想一個人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靜一靜。
不不,或許他現在應該去見一個人。
他要去見見桑榆,要去聽聽這個女人怎樣講述她當年的罪行。
這樣想著也便也立即將這想法給付諸了行動,找出桑榆的電話來就打了過去。
桑榆很訝異接到他的電話,然而在聽了他冷漠至極的約她見面的語氣之後,就知道了他已然知道了些什麽。
因為在這之前桑榆也跟閻皓南見過幾次面,閻皓南對她的態度都還是客戶間的淺淡和疏離,而這一次電話裡他的語氣卻是那樣的冷,桑榆聽得出來他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所以桑榆斷定,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麽。
桑榆同意了閻皓南約見面的要求,她情知自己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
更何況,她從來也沒想過要奪,不然這些年她也不會一直生活在這座城市。
而且她現在也不能躲,她躲了,要她的女兒怎麽辦?
她的女兒,現在是他最愛的女人,她要是躲了,她的女兒以後在他的面前,將如何自處?
桑榆不知道路子陌現在知不知道她這個母親跟閻家的這些恩怨,她只是覺著,坦然面對,是現在她唯一能為女兒做的。
路子陌給閻皓南打電話沒打通,他掛斷了,她並未多想什麽,也沒再給他打,她找他也沒什麽別的事。
她只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很悶,見他又去了公司好久沒回來,就打算自己也去公司上班了,給他打電話只是為了給他報備一下而已。
她瞧他那緊張勁兒,頗有些不想讓她繼續上班的意思,她才不要呢,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一份小小的事業,她一定要好好的做下去,而且還要做出一番成績來的那種。
哦對了,其實她找他還有一件事,她是想問問他將結婚證放哪兒了。
今天在婚姻登記處,領完證之後她剛看了一眼就被他給拿走了,說放他那兒保管。
剛剛她閑著無聊,在床上躺著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想起自己還沒仔細看過那結婚證呢,於是就想著找出來看看,結果她在家裡翻箱倒櫃了一通也沒找到,不知道他放哪兒去了。
所以剛剛給他打電話是想著也順便問一下這個的,不過既然沒打通就算了,反正晚上下班回來他們就又見到了,到時候再跟他要也不遲。
*
閻皓南跟桑榆約在了一家臨街的咖啡館。
閻皓南先到的,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就那樣看著桑榆急急趕來赴約。
閻皓南作為一個男人,不得不承認桑榆是個美人兒,即便現在美人遲暮,也還是美人兒,從桑榆現在的容顏和氣質來看,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那樣很耀眼也很妖豔的美人兒。
他家裡那個小女人卻跟桑榆在相貌上完全沒有半點的相似,桑榆美的那樣濃鬱,她卻清淡如菊。
想來她的相貌和氣質是繼承了她父親的全部了吧,閻皓南有次聽她無意間提起過她的父親,她說她的父親是一個儒雅溫潤的男人。
直到現在得知桑榆是她的生母這件事,閻皓南才忽然發現,他跟她在一起這麽久,她卻從來都沒有提起過她的父母,而他也一直以為她是出身孤兒院無父無母所以也從未詢問過。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他這個男人有多麽的不稱職,竟然都察覺不出她溫柔的外表下,竟然還背負著這樣大的一個秘密。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是喜歡買榆的化妝品,而他也一度被她的說辭給騙了過去,她總是說支持國貨什麽的。
原來,她早就知道桑榆是她的母親。
他不知道她是從幾歲開始知道桑榆是她的母親的,他無法想象這麽多年她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態來面對自己儀態萬千的母親的。
她明明知道她的母親現在生活的光鮮亮麗的,明明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卻從來不去相認,不去相求。
她這是一種怎樣的心境?
是恨?是怨?還是絕望和麻木?
這一刻,他隻覺得自己無比的心疼她。
一顆心好像被人給狠狠揪了起來,然後又重重的揉著,那種滋味仿佛萬箭穿心般讓人生不如死。
這一刻他想,即便她是桑榆的女兒,是他恨之入骨的人的女兒,他也無法放棄她。
他就那樣坐在那兒,在看著桑榆從車上下來到桑榆在他面前坐下的這段時間裡,他的情緒已然冷靜了下來,並且飛快的將往後的路做好了規劃。
桑榆在閻皓南的面前坐下,侍者前來詢問她要喝什麽咖啡,她隨便點了一杯,她現在哪裡顧得上去品咖啡?她隻想知道,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切,而看輕了她的女兒,而遷怒於她的女兒。
在侍者端上她點的咖啡退下之後,她就那樣拿過了咖啡杓來攪拌著那杯中的咖啡,用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慌亂。
她看了一眼他冷漠至極的臉色,然後聲音有些艱澀的開口,
“你......都知道了?”
閻皓南沒有直接回答桑榆的話,而是就那樣看著她,黑色的眸底裡全是沉重和冷意,
“桑女士,我隻問你一句話,對她,對被你間接害死的我父母和大哥,你有後悔過你當初的所作所為嗎?”
桑榆拿著咖啡杓的手顫抖了起來,她的情緒有些激動,
“我怎麽會不後悔?”
“如果我不後悔的話,為什麽現在會坐在你面前?如果我不後悔的話,為什麽要三番五次的去找她?如果我不後悔的話,為什麽要這麽多年來一直吃齋念佛的?”
桑榆說著說著,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要你父親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她看著他,眼圈有些紅,
“我從未想過要他的命,當年那場車禍,帶給我的又何嘗不是刻骨的痛?還有那日日夜夜良心上的不安和譴責以及歉疚!”
“原來桑女士也會後悔,也會心痛。”
閻皓南冷冷的笑著,話語間全是諷刺,
“我還以為,桑女士的心是鐵做的,不會軟呢?”
閻皓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克制住了上前將桑榆掐死為自己的父母和大哥報仇的衝動,就那樣陰沉著一雙眸子,雙眼赤紅的瞪著她。
面對著他的冷嘲熱諷,面對著他憤怒的注視,桑榆也只是受著,什麽都沒說,就那樣垂著眼望向杯中的咖啡。
她可以想象得到他對自己的痛恨和厭惡,她也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法得到他的諒解了,她只是擔心著,擔心著他會怎樣對她的女兒。
所以,她最終在他憤怒的注視中抬眼重新看向他,囁嚅著問,
“她......知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