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為人
獨活粘我,一直都粘,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身邊,無論我任何時候回頭,他的目光都是直接連在我的身上。
這或許是他的習慣,也是性情使然,一個直接而率性的人,是不會懂得收斂的,他也無需收斂。
而合歡則太獨立,偏又是孱弱的身體,讓我無時無刻不想看著他,生怕一個不仔細,這水晶琉璃似的少年就被風吹散了。
一陣夜風吹過,我看到他皺了下眉頭,手指攏了攏身上的衣衫。
他畏寒,身體又極難暖,就算是有火堆在旁,於他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的溫暖,在過去的那幾日中,都是我環抱著他,度過一夜又一夜。
可是這一次,當我剛欠身準備靠近他的時候,身後伸來一隻手,生生把我起身的動作截停,那力量一撈,把我扯了回去。
我猝不及防,身體內的真氣下意識地彈出,才一彈,丹田抽搐,微疼泛起。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我被揪回了獨活的懷裡,“不準!”
當我再想要站起的時候,聽到了合歡輕笑聲。
笑是懶的,眼神也是懶的,人更懶。
手指一勾,扯上一旁的薄被褥,慢悠悠地覆上自己的身體,嘴角扯了下“我不需要。”
他看穿了我的意圖,而獨活只怕也明白我的想法,原本是度過劫難後的開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卻成了無聲的對峙。
“獨活。”我有著不滿,看著那雙全是佔有欲的眼,“他……”
“他害過你。”獨活嘴角一曬,身上邪冷的靈氣沒有了,殺氣依然不改,“我不對他動手已是看你面子了,不要靠近他。”
我忘了這茬,獨活心中,只要負過我一次的人,他都恨不能索命。而他心中,可沒有什麽弱者不可欺,老病不能打的觀念。
自從他出現,我發現合歡與我之間那種最初的親密形態忽然就改變了,合歡總是離開我一定的距離,不遠不近地,姿態不變眼神卻變了。
我再也看不到他眼中心思的表露,仿佛我現在眼前的人,不過是脫了面具的七葉,一個疏離的外人。
就算我偶爾的添柴加火靠近他,兩人衣衫摩擦觸碰,也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隔閡,就像無形的膜,明明能讓我們碰到對方,卻總是差了點什麽。
這是合歡的防備心,他防備著一切,防備著任何他覺得危險的人或事,沒人能夠看到真實的他,只要他不想。
我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合歡,他的心太重,太累,缺失了本該是這個年紀少年獨有的活潑。
我想要了解他,想要深入他內心更多,那好不容易才撬動的心門,忽然間又緊鎖了。
“煌吟,我冷。”合歡雙手抱在肩頭,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咬著唇瓣,忽閃著大眼睛,一扇一扇的。
這是賣的什麽藥?剛才還死贏著自己的倔強不讓我靠近,這轉眼間就變了風向?這人的心思,實在難以捉摸。
就算知道他故意,不忍就是不忍。
我隻好望向獨活,“讓我過去好嗎?”
獨活緊繃著臉,搖頭。
我也搖頭,堅持。
他呼吸急促,看著合歡的目光裡殺意一閃而過,再度搖頭。
“咳咳。”火堆旁的少年低下頭,手掌輕捂著口,不過是咳嗽中的些許震動,已讓那眉頭蹙了起來。
“合歡!”我叫著他的名字,回首看著獨活的眼神帶著幾分哀求,依然是堅持,而身體已忍不住又探了起來。
腰間的手還是執著的壓製著我,我知道那內力的崩潰雖然被壓製下了,但是一股千年寒氣加上上古絕學的熱力蘊在我的體內,想要收歸己用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一道已是艱難,又多了一道,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消化完了。我就象一口氣吃了一個月乾糧的傻子,吐不出也拉不掉,只能乾撐著。
這樣的我,徒勞有著寶藏,卻不能使用,獨活的壓製我要反抗,也絕不容易。
於是我被困著了,被那雙固執的臂彎。
而這個時候的合歡,身體忽地一彎,整個人超前栽倒。
他坐在火堆邊極近的位置,這一栽整張臉幾乎是朝著簇簇的火堆壓下去的,而那水晶剔透的容顏下,就是火紅簇簇的炭。
該死!
我猛地一掙,腰間桎梏的手也似乎松了些許,整個人彈了出去。這一刻丹田真氣忽的流轉正常,讓我以雷鳴電閃的速度射到了合歡身邊,在他的臉即將撞上炭火的一刻貼上了他的臉。
火苗掃過我的手背,卷上我的袖口,我猛力一抬腕,把合歡整個人圈進了懷抱中。
他的長發揚起,幾縷掃過火光,空氣中響起嘶嘶的聲音,還有發絲被火舌舔過的味道。
“你豬嗎?有這麽玩的!?”我板著臉,原本氣勢洶洶的口氣在看到他的慘白和觸摸到他的冰冷後,又無形中降了。
不就是要引起我的同情心麽,不就是故意要和獨活對著乾麽,嬉笑人間是他的性格,但是玩這麽大膽的,天下間也唯有他合歡一個人了。
合歡靠在我的懷裡,呼呼地喘著氣,間或著幾聲咳嗽,也無暇回答我。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身上的薄被滑落了,整個身體都如冰塊一樣,我的臉貼著他的臉,也是冰冷異常。
索性拿起薄被,將他與我都裹了起來,氣血不旺的人,血流緩慢身體自然涼,穿的再多裹的再厚都是多余。
我的體溫暖著他,他的咳嗽聲漸漸弱了下去,唯有呼吸依然急促。
“呵,我可沒打算拿臉去玩,不小心沒掌控好,玩過了。”他也不知悔改,淡淡一笑了之,話語中更沒有半點歉意。
一句玩過了,似乎只是孩子淘氣,可我明白,他已經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的狀況了,他以為咳嗽沒關系,他以為摔一下能夠偏離,可就是這麽兩個小小的動作,他都無法自如了。
看似示弱,實則逞強。
示弱的是表面,逞強的是內心。
“靠著我睡吧。”我歎息著,“玩死了自己,就看不到我為你爭天下了。”
他也不多說,往我的頸窩又湊了湊,貼的更緊了。
當人有了求生的心,就會不顧一切地去攀爬,以他如此堅韌的性格,我相信只要我將他的心勾起,他就一定能撐過這一年。
“你說,女人征服天下,那男人征服什麽?”他在我懷裡輕聲地問我。
“女人。”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征服了女人,就征服了天下。”
“那是以情愛為生的男人,女人就是他的天下,可若是野心大的男人呢?”他又問我。
“征服一個可以為你征服天下的女人。”
這一次他滿意了,點點頭,“用愛情還是用身體?”
“也可以是友情。”我想了想回答,“你願意得到什麽,就是什麽。”
我的回答很模棱,卻也很精確,對合歡來說,這樣的回答足矣,他是聰明的人,也是跳脫了塵世的人,男女之間的情感在他眼中,絕不單單只有愛情和**。
“只要達成目的,何必問的太精確。”他笑了笑,“這次是我執著了。”
我也笑了笑,嗯了聲。
有時候,執著也代表著內心的惶恐,他對自己一貫的目標,失去了信念。
我明白,他也明白。
曾經他說過的動心,就是真的動心,這樣的男人能讓他動心一分,就是刻下了最難以磨滅的印記。
知道他對我動過心,也就成了我最大的心殤,所以無法放下這個男人,無法看他去死,即便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抬頭看著獨活,給他一個抱歉的眼神。
獨活的單純,在於不能理解人心的複雜,縱然千年之靈,也不無法看懂愛與恨之間的糾葛。
縱然我手中有著天下最鋒利的劍,又豈能割斷這凌亂情絲?
獨活板著臉,陰沉沉的。
我拋給他一個眼神,示弱。
他別開臉,但是很快又挪了回來,看著我。
盯著我的人,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我知道他挪不開兩眼,就會回來的。
微笑……
那板著的臉還是板著,但是有了小小的松動,總算慢慢的斂了殺氣。
“不要在抱著我的時候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好嗎?”懷中的人明明閉著眼睛,卻似乎察覺到我的一舉一動。
這合歡,剛剛彼此間暗示的話,把我和他之間的關系都定位清楚他也默認了,怎麽這話聽在我的耳內,卻有點怪怪的呢?
“快睡。”我哼了聲,在他耳邊小聲警告。
他嗯了聲,如貓般地縮了起來。
就在我抱著他,自己也陷入了半睡半醒狀態的時候,冷不防身後一雙手環繞上來,厚實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
“以前你抱著我睡了十幾年,現在換我抱你。”獨活硬邦邦地擠出來一句。
以前……以前我是抱了十幾年,但是我抱的是“獨活劍”不是他啊,雖然也勉強算是他,但是男人和劍,多少還是有分別的。
我懷中的合歡似有若無的翻了個身,雙腿不老實地抬了起來,環上我的腰身,本就身體修長的他,這個姿勢一做,倒像是反把我抱進懷裡了一樣。
與此同時,獨活的手強勢擠進我和合歡之間,死死掐著我的腰,把我攬進他的胸膛。
這姿勢……
我摟著合歡,獨活摟著我,我就象是肉夾饃中間的那塊肉,一前一後被兩塊面餅夾著。
偏偏兩個人的力量都那麽大,合歡畏寒貼我死緊,獨活更是有如將我嵌入懷抱,我快要被——擠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