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內力而發愁
據說人在少時覺得自己最缺憾什麽,長大後就會拚命想得到什麽,我終於明白合歡為什麽執著於江山,執著於天下。
不同於雅的野心,他將一切看做一場遊戲,而他要做遊戲的勝利者。原因就是他對爹娘的怨念吧。
“你也會做飯?”我突然問他。
他的表情很古怪,幾番變換後,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憋出一個字,“會。”
“不過……”他躺在我的腿上,“這輩子,我都不會為任何一個女人做飯。”
好強大的怨念!
但是為什麽,看到這樣真情流露的他,會讓我心頭有些說不出來的好笑感覺。
現在的合歡,哪有半點機靈勁,反而像個任性的孩子。
“我們現在是去‘紫苑’嗎?”感覺到車行的方向,我開口問他。
“嗯。”這一番對話,他似乎累了,回答的聲音也有些懶懶的,“是不是該感激我當初贏了你?才有了這獨立於‘澤蘭’之外的國家,你才有了藏身之處?”
一句話,噎死我了。
往事重提,戳我傷疤,還要我謝謝他。
“蜚零呢,有沒有到‘紫苑’?”
他翻了個身,整個腦袋埋上了我的小腹,咕噥著,“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我怎能讓他有危險?”
很好,又戳我傷疤,我還要繼續謝謝他。
聽到蜚零安全的消息,一直牽掛的心終於放下了,本來還想交代什麽,他卻已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這麽快就累了嗎,比我去年看到他的時候,身體好像又弱了。
伸手抓過一旁的被褥覆上他的身體,卻在被褥間看到了女子的衣衫和易容的工具。
他果然是以七葉的姿態來接我的,橫空殺出來的雅讓他無奈之下卸除了易容,以男子的身份面對我和雅。
那一刻的驚心動魄,只要他慢一分,或者雅快一分,我與他的秘密,都將徹底被揭穿。
他是有多不愛自己這身體,多不願意拿真正的自己面對他人?
我們一路平安地來到了“紫苑”,有了合歡的襄助,在失去消息這麽久後,我總算得到了沈寒蒔他們的消息。
“替我向寒蒔他們報平安,但是千萬不要讓他們來,一旦他們有動態,雅一定會發現,待我有能力時再見。”即便我心中無比思念他們,卻不敢妄動。
“早通知了。”合歡懶到連這幾個字,都不想說,撇我的表情猶如看白癡。
面對一個太聰明的人,下場就是得到鄙視的眼神。
背負了叛國罪名的沈寒蒔,一直滯留在“白蔻”,而“白蔻”的這個行為,似乎惹怒了“澤蘭”,原本的盟書也就成了一紙空文,兩個最大的國家之間再度敵視了起來。
馬車一路長驅直入,直到后宮才停了下來。
性格神秘的合歡,一如以往,整個后宮冷冷清清,我跳下馬車,冷不防一道黑影撲了過來,將我摟入懷中。
我反手擁上他的腰身,深深地埋首在他懷中,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蜚零!”
“吟。”他低頭看著我的臉,手指撫過我的臉頰,細細地摩挲著,眼中滿是深情。
“我說了,我會安全歸來。”我笑著將臉抬起,由他撫摸,“你的擔憂,是對我的侮辱。”
他眼下的青黑,早已經表明了一切,不需要問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坐臥不寧。
“我若不擔憂,就是對感情的侮辱了。”蜚零忽然回答我。
這話聽的心裡好暖。
蜚零這榆木似的人,從來聽不到任何愛語吐露,連笑容都極少有,聽到這樣的話,簡直讓人激動。
我們的身後,傳來冷哼,“你的擔憂,是對我這妻主的侮辱。”
伴隨著聲音,修長的**慢悠悠地落地,紫金色的長裙滑下,身姿曼妙的某人搖曳著腰身,風情萬千地走到我和蜚零中間。
那手指輕輕一搭,落在我的腰身上,握住了蜚零的手,“我親愛的夫君,你似乎抱錯人了。”
蜚零表情難看,忙不迭地抽回手,退開兩步,“你怎麽在這?”
口氣中不掩厭惡。
“帝君是我的男人,我當然應該在這。”某人爆發出一陣輕快又嬌俏的笑聲。
對於合歡這種怪癖,我沒有揭穿。或許就像青籬說的那樣,七葉是他的衣衫,合歡是**的他,我沒有資格扒光他展示在別人面前。
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蜚零。
“我這裡很大,你自己選個地方住吧,現在的你,不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練功嗎?”
這家夥果然知道我現在最需要是什麽,我丟下多謝兩個字,指著最偏遠的宮殿院落,“就那吧。”
有了蜚零的相伴,我本該感到萬分的高興。一如當年那般,他為我疏理的筋脈,試圖讓我在最快的時間內恢復。
但是這一次,即便兩人身體交纏,即便我每日拚命練功,內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只能從頭開始。
當清晨又一次來臨,我停下運轉的真氣,蜚零已站在床邊,端著早飯看著我,眼神中是深深的關切。
“蜚零,陪我過兩招吧。”
我跳下床,率先走到院落中。
他跟在我的身後,在我一掌拍去時,伸手招架。
我的手很快,一招快過一招,他從最初的小心,到後來的全然放開,不住地抵擋著我凌厲的攻勢。
“放開手腳,讓我試試。”我口中命令著。
蜚零以手為劍,改守為攻,招招都是致命的攻擊力,但這些精妙的招式,都在臨近面門時,被我化解。
他越來越快,我也越來越急,空中不住地傳來兩人掌心觸碰的聲音,轉眼間已是數十招。
他在我的招式下,逐漸難以抵擋,從最初的從容,到後來的匆忙,再到後來的狼狽,蜚零逐漸不再收斂,盡情施展著他的招式。
這些年來,我都不曾見過蜚零全力施為他的武功,此刻眼前的人,如鷹隼展翼,大鵬飛舞,一招一式間盡顯精妙。
但這種精妙與我領悟出來的武學相比,則又差了很遠。
我一招之下,他甚至要數招才能勉強化解。
好武的人,在遇到了對手時,就如同窮鬼撿到了寶藏,那種發亮的眼神和興奮的心情是難以抑製的。
蜚零的內功醇厚,在全力的施展下,絕對是天下一流的高手。
就在他伸手探向我的肩頭時,我的手指從詭異的角度伸進他的防守圈裡,直撲他的面門。
蜚零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知道我的手是怎麽進去的,他想也不想地變招,推擋上我的手掌。
兩掌相觸,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掌心中傳來,我的真氣自然而然地抵擋著,兩個人從招式的比拚換成了內力的較量。
一觸,即分。
我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飛了起來,一口血從口中激出,在空中劃過鮮紅的弧度,身體重重地摔落在地。
蜚零的身體飛快地掠了過來,將我抱在懷中,掌心快速地拍著我胸口的穴道,臉上盡是內疚,“吟,對不起。”
我擺擺手,示意他沒關系。
可是胸口被震傷的疼,讓我無法開口。
剛才真氣的相撞,我的內力也在盡情地釋放,但是我練出來的那點真氣與蜚零醇厚的內力相比,瞬間就被擊潰了。
即便那時候蜚零已經瞬間撤回了內力,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打飛了。
我從玉壁上領悟來的內功心法再精妙,內功就是內功,唯有長年的積累,才會有所成就。
十幾二十年的苦練,又豈是我半個月的修習能夠追趕上的?
可我……已經不能再等待了,縱然我能等,雅又會給我機會讓我再練上十幾年嗎?
我擁有絕世的招式,卻只有尋常練武人幾年的內功,什麽叫華麗的花架子,紙糊的燈籠,就是我這種類型。
獨活說我是第一個能從玉壁上看清全部招式的人,如今想來大概也是因為我沒有內功,內息流轉極慢,玉壁上的招式也就慢,才讓我看的清,記得牢。
內功越高,內息越快,玉璧上的風雲變幻也就越快,所以才讓人手忙腳亂難以牢記,就如師傅當年,要靠著回憶才能面前複原一部分的招式。
這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
沒有內功,再精妙的招式都沒有用。
“對不起。”他的手指擦著我唇角的血跡,手指尖有些顫抖,鄭重地抱起我的身體。
“傻瓜。”我笑看著他,“你要知道,我是從頭修習內功,這才半個月,已算得上平常人兩三年的修為了,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點點頭。
我能安慰他,卻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
靠在他的肩頭,心頭只有幾個字不斷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