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鳳衣的阻攔
在曲忘憂的心裡,我與雅讓他難以抉擇。
他的誓言與其說是發給雅聽的,不如說是發給自己聽的,究竟孰輕孰重,只怕他也分不清楚。
對於他的猶豫,我不但沒有難受,甚至有那麽一點點的開心。
曾經他的心裡,雅是獨一無二的,我連一個地位身份都不能有,只能冒充雅。而現在他的心裡,多少有了我的地位。
即便那地位,是因為段無容對他的謊言。
段無容不知道期間的錯綜複雜,隻想曲忘憂幸福,於是撒了那個謊,甚至給了曲忘憂本命蠱,只為了還他的自由身追求自己的幸福。
性格直接的曲忘憂以為我真的過了試煉,所以他依照誓約是要嫁給我,可他的心,還是牽戀著雅。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去爭奪,也沒有能力去靠近曲忘憂,現在的我更像是喪家之犬,倉皇地躲藏著。
不,我連喪家之犬都不如,至少喪家之犬還能自己逃命,而我只能依靠他人。
緋衣男子背著我,在山林間飛快地掠著,耳邊樹影婆娑,偶爾能看到頭頂的月光。
我的頭耷拉在他的肩膀上,聽到他的喘息聲一聲比一聲濃重,腳下卻沒有半點停歇,反而越來越快。
“等等。”我喊著他,“這個方向,你要去天族?”
黑夜中難以分辨方向,唯一的參照物便是頭頂的月光和腳下的影子,我隱約推斷著他要去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只有現在回到天族,你才會最安全。”他停下腳步,急促地喘息著,“趁著雅未到,把她的陰謀揭穿,還有長老們保護你。”
我看到他的臉色已經完全慘白,最奇怪的是,如此明顯的脫力征兆之下,他竟然連半點汗意都看不到。
我的臉就在他的頸項邊,這一路偶爾的觸碰中,我居然感覺不到半點他脈搏的跳動,好古怪的男人。
“你覺得雅是一個會為了愛情放走仇人的人嗎?”我靠在他的肩頭,平靜地說著,“你覺得雅是一個一時衝動就不留後路的人嗎?”
他轉過頭,對上我的臉。
他轉的突然,我來不及躲開,也無力躲開,隻感覺到兩瓣唇擦著我的臉頰而過,冰涼清寒,沁在肌膚上久久不散。
我被他吻過,那時一心想著如何欺騙沈寒蒔,卻忘記了他那冰涼到難以溫暖的唇,此刻再碰,又勾起了記憶。
他不再急切趕路,而是將我在一旁的石上放下,我倚著大樹,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會這麽輕易放我走,必然是在半途中有人攔截,她豈能容我活著。至於天族,只怕在她關我的那幾日中,她就已經去過了,族長令在她手中,我說她是雅,又有幾人相信?”
雅隱忍了這麽久,又怎麽會容我一下就扳倒她?
“想要重回天族,拿到族長令,需要從長計議。”我喘息著,“現在要想的,是如何逃過她派來的追殺。”
這麽多日的強撐,體力早已透支,被山風一吹,身上陣陣地發著寒,幾日未進食未喝水,還有失血造成的傷,都讓現在的我頭腦一陣陣地犯暈。
可我不能暈,我必須要有清醒的腦子,來判斷。
如果我是雅,第一不能讓我回到天族,第二不能讓我去“白蔻”與青籬沈寒蒔匯合,這兩條路的去處,必然是派人圍堵,就衝我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即便有他在,也絕闖不過去。
在短暫的權衡後,我做出判斷,“去‘紫苑’。”
他沒有多說話,而是彎腰準備抱起我,就在他伸手的時候,我忽然開口,“你的身體……行嗎?”
我知道他體力已經不濟,堅持的下場就是如那日我看到的一樣,消失在我的眼前。
雖然心中有太多疑慮,都不容我詢問。
他沉默了,這種沉默讓我的心也不斷地下沉。
他面對沈寒蒔時的決絕出手,他面對青籬時的冷酷無情,都告訴我他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這猶豫的背後,代表著我猜測的準確。
“是需要我的血嗎?”我又一次猜測著。
他看著我,雙瞳盯著我的肩頭,乾涸的血跡連帶著衣衫粘在我的傷口處,我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
他很慢地搖頭,俯身抱起了我,略一辨別方向後,縱了下去。
“你們覺得能逃掉嗎?”清潤的聲音,朗然的語調,熟悉的語氣,卻是我此刻最不想聽到的詞句。
衣衫拂動,月光無暇,俊朗的身姿站在山石上,當真如仙子一般。
脫去了高貴的金色華服,人也脫俗了起來,只是這脫俗的背後,是我難以欣賞的美。
“容成鳳衣。”我笑了。
這笑容中有多少是強自的鎮定,這笑容中有多少弱勢不弱人的硬撐,唯有我自己知道。
“受了這麽大的創傷,還能如此冷靜,我應該對你表示下稱讚嗎?”他的笑容那麽溫柔,在面頰上微微蕩漾開,月波也難及萬一。
我趴在緋衣男子的肩頭,勉強地抬起臉,“你還欠我幾萬兩黃金呢。當初說好的賣一個月三千兩,如今一年了,你的債也該還了。”
他看著我,“若你有命收,我自然給。”
我呵呵笑著,胸口一陣震悶,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出點點的血沫子,濺上了自己的衣服,也濺上了緋衣男子的肩頭,“你的債,我會和你一筆筆算的。”
錢債、情債、謊言債,都要好好算。
“好啊。”他淺笑如春風,“你想清什麽債,不妨問。”
“你是天族的人?”
“不算。”他擺擺手,“我隻謀我的利,至於你和雅的鬥爭,與我無關。”
“無關?”我冷笑著,剛想說話,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讓我喘息不能。
剔透的人,有時候似乎不需說太明白,他就已清楚我要問什麽,“你想知道既然你們的鬥爭與我無關,為什麽我要幫她,她能給我的你也能給我,我卻為什麽偏向雅?”
是的,這是我想問的話,可我問不出口。
雅能給他的,我都能給,我甚至給了雅不能給的真情,所有人害我殺我,都不會有他那麽令我痛心。
前一夜的恩愛纏綿,第二日的翻臉無情,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因為我與人有一場賭約,賭的是我們之間的勝負,要的是彼此的輸贏,很不幸他選擇了你,我只能選擇雅,若我選擇你,則代表我甘願認輸。”他回答的很坦然,就連那雙眸在微笑時,依然輕挑著魅惑的神采,“恰巧,我不是個喜歡輸的人。”
“青籬?”我脫口而出那個名字,看到容成鳳衣含笑點頭。
“你們認識?”
他再度點頭,“淵源頗深。”
為什麽青籬從未告訴我他認識容成鳳衣?為什麽青籬隻字不提他們的賭約?為什麽青籬也從不對我說要提放他?
我就像枚棋子,容成鳳衣與青籬手中的棋子。
何止是我,就連雅也未嘗不是他們鬥爭中的棋子。從“白蔻”到“澤蘭”再到“天冬”的爭奪,真正的核心,是容成鳳衣與青籬的爭奪。
想起他們之間的算計,想起那一幕幕勾心鬥角的猜測與計謀,若非了解至深,又怎麽能算計到如此精確。
可笑啊,我們都被人玩弄於股掌間了。
“天下間沒有什麽不能鬥,必要的時候,感情也可以。”
容成鳳衣的話說的那麽輕巧,輕巧到不過才出口,就那麽輕輕松松地煙消雲散了。
“所以我對你的感情,也是你與青籬鬥爭之下的產物?”這話我不想問,還是問了。
他微微眨了下眼,深邃的眼眶,飛揚的眼尾,讓人想挪開眼睛都難,“我只是想知道,青籬喜歡上的女人,是什麽味道。”
青籬喜歡上的女人是什麽味道……
這簡直是太***好笑的理由了。
“我還想知道,青籬知曉你與我上床後,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他又輕輕眨了下眼睛,狐狸般的精靈。
我忍不住地諷刺,“你的真愛其實是青籬吧?”
他噗嗤一聲笑了,“如果他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和我上床惹來的,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他會殺了你。”
他搖搖手指,十分篤定地搖頭,“他不會,絕對不會,因為我們的約定是:只看誰能力更強,卻不準傷害對方性命。”
果然,他們不能傷害對方性命,他人的卻無所謂,所以我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個人——七葉。
“你們賭的是什麽?”
“誰先開啟玄天陣。”乾脆的回答,甚至未經思索。
又是玄天陣,這玄天陣對他們而言,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他再度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對不起,未至最後一刻,我不能告訴你這個秘密。”
“那我什麽時候能知道這個秘密?”
“你能活到開啟玄天陣的時候。”
該問的問完了,我似乎與他沒有任何話題可以繼續了。
愛與不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適合我與容成鳳衣。
緋衣男子手中的劍已出鞘,而我也已冷然看向容成鳳衣,“若我今日能逃脫,他日東山再起,只怕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那我認輸,你若有本事算我的帳,也隻管算。”他含笑而立,輕輕抬起了手腕,“只要你今夜,能從我手中走脫。”
緋衣男子劍如雨,從天際傾瀉而下,將容成鳳衣整個身體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