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活表白
青籬走了,帶著他冷清中獨為我綻放的溫柔。
他不是個感情濃烈的人,也做不來難分難舍的小人家姿態,更不會有深情軟語,臨行前發邊一吻,已是他能表達的極致。
愛一個人,不是把為你生為你死掛在嘴邊,有一種永遠不會說我愛你,但是他會把性命交付與你。
青籬是這樣的人,獨活更是這樣的人。
房廊下的陰影中,那孤獨的人影倔強地站著,仿佛與那黑暗融成了一片,唯有一雙眸光如有形的牽系,讓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關注著我。
眼神,有著不滿。
似乎,還有幾分委屈。
他不滿合歡,不滿青籬,因為他們曾經對我的傷害。在獨活看來,是不可原諒的,可他不能出手揍人,只因我不願意。
於是,便有了這委屈。
不過這委屈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有待商榷。
我行近他,站定他的身前,手指劃上他的臉側,劃過那抹委屈,“合歡不是一個好的學習對象。”
手指下的肌膚有了伸展的跡象,在我的指尖綻放笑容,薄薄的唇有了血色,在伸展中閃爍華彩,讓我的手指忍不住地挪上去,摩挲著那細滑裡的溫暖。
他一張唇,含上我的手指,濕潤包裹我的手指,舌尖舔過我的指腹,癢癢的。
我一抽手躲開,忍不住笑出聲。
對鳳衣的擔憂,對青籬離去的不舍,都被他的這個動作逗弄的輕松了不少。
他露出一抹壞笑,舔了舔嘴角。
忽然,他看到我的手指,更看到了我另外一隻手上的藥,“你……剛才給他上藥了嗎?”
我一愣,想笑卻又不敢笑。
他口中的“他”,定然指的是容成鳳衣,而容成鳳衣的傷在隱秘處,我若是上藥,勢必要觸碰某些部位,那他舔的豈不是……
我抿唇,被他此刻震驚的表情逗的越發開心了,我越是不開口回答,他的表情越陰沉。
“你不是能感受到嗎?”我故意地打趣他。
那眼眸又沉了幾分,“我能感受你心情波動,我能感知你的大致位置,但是我可不知道你做過什麽。”他哼了聲,明顯有些不爽,“又不是當初,朦朦朧朧知道些什麽。”
我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為劍靈的時候,身在劍中,劍隨我行。自然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目光。
但是現在,他已經脫離了“獨活”劍,與常人無異,又怎麽可能還看到我做了什麽。
“我不悔的。”他忽然開口,仿佛是要解釋什麽。
他要告訴我,他不悔放棄了不滅劍靈之身,他不悔將千年的靈氣給了我,他更不悔為我受傷、為我差點送命。
他對我的犧牲與他人不同,寒蒔青籬也能做到,但那是為了全然的愛,但獨活更帶了一種忠誠的使命,仿佛上天安排的一種無法逃離的宿命,而他順從於這種命運。
“我知道。”我從未質疑過他。
“你不知道。”他忽然開口,讓我怔了下。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沿著我的臉頰劃過下頜,手指描繪著我的肩頭、胳膊、手腕,猶如蟬翼抖動般的輕觸。
我低頭,視線看著他的手,看到他動作間細微的顫,心也隨著他那小小的抖動,而波動著。
手指在小小的挪動間,撫上了我的腰身,忽然猛地一貼,大掌幾乎侵佔了我整個後腰,那暖暖的溫度,那深藏著的力量,在我暗中感受著那熱度的時候,猛地一用力,我撞入他的懷中。
硬朗的胸膛,獨有的男人氣息與剛毅,強烈的佔有欲,頃刻間排山倒海而來。
“我唯一後悔的……”他歎息著,琥珀色的眸光黯淡,“未能足夠強大。”
我苦笑,“你這是在損我嗎?”
不夠強大的是我,不夠能力的是我,做不到保護愛人,做不到強勢地爭奪一切,所以才要靠獨活拚盡一切救我,所以只能用隱忍去救鳳衣,卻還是傷害了那麽多人。
這個世界,女子靠能力證明自己,靠實力爭奪所有,可我卻被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說自己不夠強大。
他在意我,所以為我付出,所以不在意我的弱,可我在意。
這話,戳的我難受。
“這話,是我站在‘獨活’劍的立場說的。”他忽然又飄來一句,“我是你的劍,是護你性命,為你征戰天下的武器,不僅保護不了你,還要你保護我。身為男人,在你羽翼之下被護衛,我從不後悔。”
這話,把我的傷感瞬間治愈了,我身邊的男人,個個都是能與女子一爭天下的人,從未有一個承認自己弱勢,更不願意讓自己被女人保護著。
可就是這樣一個強勢的男人,卻親口說著願為我所護,對我來說這話比任何的情話都要動聽上百千倍。
那眼眸深深地凝望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想給的是什麽,如果你要聽我的心裡話,那我說給你聽。如果你對我的顧慮一直是無法確定我到底為責任而追隨你還是為了愛而保護你,現在可知道了?”
當然知道,如果有什麽遲疑,都在他的這表白中,煙消雲散。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他歎息著,“只是不敢去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感情。”我苦笑著,“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有這麽好的運氣。”
運氣好到,這千萬載的劍靈,對我動了心。
其實,即便他不說,我對他的責任也絕不會辜負他,或許我也會試探他的愛,但是這種試探,需要讓我有勇氣在被鳳衣背叛後,再一次地重新給自己希望。而他,發現了我的猶豫不前,選擇了坦白。
早在他與合歡在沙洲中鬥法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表面上的冷酷與單純,一個經歷過人世數千年的劍靈,一個與每一任族長都心靈溝通過的魂魄,他必然是承載了這些族長的心思,又怎麽可能單純?
他的聰明在於數千年的積澱,猜透人心。
我忍不住地想笑,因為心頭泛起的小小甜蜜,我對愛情的恐懼,就在於我害怕背叛。
所以青籬會在重遇我的時候表白,因為青籬要給我信心,他不會背叛我。而獨活此刻的表白,也是同樣。
他們如此在意我的想法,如此在意我的心傷,我還有什麽好傷的,還有什麽好在意的?
那一絲絲甜從心頭泛濫而起,想起初遇的他,想起每一次危險時出現的他,想起那強硬地陪伴在我身邊,無論我是衝動是赴死是歷經劫難都不離不棄的他,不在乎我的抉擇對錯,隻堅定地站在我身側的他,那一幕幕是多麽的溫暖。
“傷都好了嗎?”明知道想說的不是這句,可出口卻成了這種沒營養的話。
他的眼角開始洋溢起笑意,那深邃的眼眸也彎了起來,慢慢低下頭,那一寸寸的靠近竟然讓我有了被壓製的感覺,強大的讓人透不過氣。
正確的說法是,壓製我的是他眉眼間看穿的神情,這家夥讀懂了我的心意。
“不要老是讀我。”我抱怨著,可那埋怨的聲音聽上去更像是撒嬌。
是啊,撒嬌。
我這種女人居然會撒嬌,太可怕了。
“沒有讀你。”他又靠近了幾寸,那侵佔的氣勢又強烈了幾分,“我只是了解你。”
如此近的距離,我分明從他眼中讀到了狐狸般的得意。
那手輕輕摩挲著我的背心,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耳邊流過,“你還沒說答不答應呢?”
“答不答應什麽?”我裝傻。
他那手的撫摸又輕柔了幾分,慢慢滑下,一點一點的,我幾乎全部的感知都被他的手帶領著,心猿意馬。
“答不答應接受我的愛。”他步步緊逼。
“你不是了解我嗎?”我心神搖蕩著,只知道那手貼在我的臀上,不輕不重地撫捏著。
這哪裡還是當初那個陪我在山裡不懂生活常識的單純男人啊,這根本就是個歡場老手啊。
“了解歸一回事,想聽到又是一回事,你就不能滿足下我身為男人的尊嚴嗎?”
他還真是適應良好,這麽快就從劍靈變成了男人了,還和我談起了尊嚴。
我堂堂一個閣主,怎麽能輸給一個新“出生”的男人,我的尊嚴往哪放啊?
身體前傾,整個人撲入他的懷抱中,手環上他的腰身,狠狠地在那緊致的精瘦上捏了一把,享受著良好的觸感,“我煌吟,現在要你的心,你給不給?”
讓男人對自己求愛,還猶猶豫豫不給回應,太掉我的面子了,既然心裡決意要了,何不自己開口。
“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他抬了抬腰身,身體與我緊緊想貼,某個部位似有若無的摩擦過我,說不出的曖昧。
他眼中的笑也越發的濃豔了起來,昔日那個冷絕邪氣的男子,竟然有些恍惚的遙遠。
我能感受到他的開心,不僅僅因為我的主動的開心,還有因為我明白了他的心意,放下了因為背叛而裹足不前的顧忌。
天下間有人能為自己做到這樣,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獨活,是他的名字,又成了我的名字,最終回歸於他,我與他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早就扯不清楚了。
正當我進一步想要逞手上威風再佔點便宜的時候,他忽然一扭身,躲開了。
我揉身撲上,他再躲。
兩個人在小小的院子裡追逐著,偶爾撈著他的一片布角,還沒握牢就被他跑了。
看他的身形輾轉,我懸著的心也放下了,那一次的傷,他應該是無大礙了。
幾番跳躍中,他被我逼入死角,我的手心貼著他起伏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律動,他的活力。同樣我也在提醒我自己,這個男人是血肉之軀,是我要在意要保護,不容他再承受危險的男人。
“我要閉關。”他倒比我先開了口。
“為什麽?”我直覺地回答,“你覺得我不能保護你?”
“不是。”他搖搖頭,“你要保護的人太多,我只希望能夠幫你分擔,你不會拒絕我的這個想法吧?”
我想拒絕,但是我沒有能力拒絕。
因為我身上的責任,不僅僅要保護他,還有木槿、還有寒蒔、青籬、蜚零。
我不容再一次犯錯,我不容半點失誤,他的話戳了我的心,讓我不能說不。
“你參悟的心法劍法,我都知道,我也是唯一一個有能力與你一樣練就這些武功的人,這一次與雅對決,我知道自己的短處在哪,我也有把握在十余日內飛躍,所以你放我去閉關好不好?”
“好。”我沒有更多的客氣,他要的也絕不是我的客氣。
他臉上的開心,內心的愉悅,都在眼神中訴盡,他是喜歡我的依賴的。
狠狠地咬上我的唇,深深地吮吸中,將他的情感在唇瓣中傾倒,粘膩的吻中,唇舌的交纏裡,是他的不舍。
從今天起,我面對的不再是一個忠誠於我的劍靈,而是愛我的男人,我不必再忌諱與他的肢體相觸,不用擔憂情感的改變令彼此不安,我可以放心大膽地去愛他,去擁有他。
直到我的舌都有些麻木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咬著我的齒。
這個家夥的吻技,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啊,還是說他喜歡這種凌虐我的快感?
“如果我不離開,他只怕也放不開面對你。”獨活的眼神示意著房間的方向,“你也同樣。”
我翻了個無奈的白眼,就這麽點小心思,又被他拆穿了。
“他醒了,你卻強忍著沒去看他,既是不知如何面對,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在我眼前面對他。”再次一語中的。
沒錯,我知道鳳衣醒了,屋子裡那一點點小小的動靜,瞞不過我的耳目,就在獨活對我表白心意的時候。
而我選擇了忽視,不是我真的想要忽視,而是我想不出如何面對容成鳳衣,面對他知道我知道的不堪場景。
“十日後,在這裡等我。”獨活再度親上我的臉頰,在等到我頷首後,轉身離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才重新回首,看著那間緊閉的屋門,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心情。
該來的總是會來,該面對的終要面對。
正當我舉步不定,伸不出腳的時候,屋子裡忽然傳出一聲悶響,是人體落地的聲音。
我不敢再遲疑,飛撲入門。
地上,他的身體與被褥糾纏成一團,**的身軀交纏著白色的被褥,黑色的發絲飄散著,忒是動人。
而他,就在這被褥中蠕動著,睜大著一雙驚恐地眼睛望著我,口中發出低啞而恐懼的聲音,“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