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釋前嫌
“其實,一切都是你的預謀吧?”蜚零的聲音裡沒有慍怒,卻有看穿一切的通透,“從大清早讓我陪你上山遊玩時就不對勁,原來藏著這樣的心思。”
我為他的傷口上著藥粉,將棉布輕柔地裹上他的身體,仔細地包扎好。
唇,隔著棉布,親吻上他的傷處。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不想看到他受傷,那劍入身體的一刻,同樣的地方,我也是抽出悸疼。
這一吻,是我全然的歉意。
為我對他的隱瞞,為我讓他受傷,為我明知道一切,還以他為誘餌。
“你啊,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蜚零溫柔的眸光裡,更多的是無奈,“我氣你,氣你不告訴我。”
他不是氣受傷,只是氣我不該隱瞞他。
我苦笑,“我只知道你母親在暗中埋伏,究竟什麽時候出手我也不能斷定,更何況若是告訴你了……”
下面的話我沒說出口,他也明白。
蜚零是耿直的人,如果我告訴他我的計劃,他就不會如此真情流露,我要的就是他在危難之下的情感,這才是最能打動蜚蒲的地方。
顯然,我成功了。但是善後工作也是極艱難的。得罪的男人要安撫,而我一向不吝於認錯。
“疼嗎?”視線始終離不開那片沁著血色的棉布。
他笑了笑,“你又不是沒受過傷,這點傷你會覺得疼嗎?”
我搖搖頭:“這不一樣,自己身上反而不疼,可在你身上,我就覺得疼。”
喜歡一個人,看不得他受一絲一毫的傷害,明明在自己身上無所謂的傷,在對方身上卻覺得疼痛無比。
他的手貼上我的臉頰,暖暖的掌心與我相貼,不需要任何語言,此刻的安寧就已代表了一切。
我就著他的掌心,輕輕蹭了蹭,就像隻乖巧的貓兒。
我不認為伏低有什麽錯,兩個人之間沒有必要分高低貴賤,無論是女尊或是男尊,與愛人在一起,不分尊卑才是最正確的相處方式。
愛他,就會自然而然地尊重他。他愛我,也會自然地疼惜呵護我,這就是真情流露。
“謝謝你。”他的手指刮弄著我的臉頰,說不出的親昵。
我抬起眼眸,與他的視線久久對望,那雙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愛戀,還有真誠的感激。
“若不是你,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娘親的心。”他的唇邊臉上,滿是釋然的開心。
這麽多年的心結,一場傷痛換取,當然是值得的。他也知道,若不是我的做法,他與蜚蒲永遠都不會和解。
畢竟兩個榆木疙瘩碰到一塊,下場肯定不太美妙。
想起蜚零和蜚蒲面對面時,兩張沒有表情的臉,兩個悶葫蘆誰也不開口,就像在比賽誰更能入定一樣,連表情,也是如出一轍棺材板似的。
我忍不住地失笑出聲。
蜚零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責難,他定然是猜到了我在想什麽,氣我笑他耿直不懂轉彎。
我的手臂勾上他的頸項,有些撒嬌的意味。
他的唇落下,深深地吮著,輾轉的輕柔中帶著強勢,咬的我的唇瓣生疼。
這家夥,分明是在報復。
但是,我喜歡這樣的報復。
我發出一聲輕笑,反客為主投入他的懷抱中。
蜚零一向隱忍,太多心思不表露在外,這般的熱情實在太難得。
一個女人的成就,有時候不在事業上,而在於她的愛人為她臣服,至少此刻的我,能看到蜚零對我的眷戀,就勝過了一切。
他伸手將我抱了起來,朝著床榻的位置走去。
我笑著,手指繞上一縷他的發絲,在手指上圈玩著。另外一隻手指,則劃著他的胸膛,在那受傷的地方,輕柔地打轉。
我就是喜歡逗弄他,喜歡看他隱忍中羞澀的樣子,動情時候的他,總是那麽美。讓他無拘無束釋放自己的美,就是我最大的目的。
冷靜的人一旦爆發,總是那麽炙烈,瘋狂的讓人隨同他一起失去理智。
“我在要上面。”我宣告著自己的主動權。
“不行。”他強勢地回答,衣衫從肩頭劃下,堆在臂彎處,雙手扣上我的腰身,“今日,我主動。”
好吧,這家夥還是有點生氣的。
“你真是不矜持。”我笑著,“哪有你這樣的夫婿,主動勾引妻主也算不守夫道,知道不?”
他輕輕哼了聲,“天族的男人,不需要遵守世俗教條。”
這樣的他,充滿傲氣,舉手投足間盡是英偉,這樣的他最為迷人。
“是嗎?”我壞心地挑釁。
“你信不信我敢強要了你。”這句話,更是說的霸氣十足。
就在話語落地間,房間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
“誰!?”比我反應更快的,是蜚零,“出去!”
男人背打擾了興致,脾氣通常都是比較暴躁的。蜚零的一聲吼,更是擲地有聲。
然後……
我就看到了門口站著的,滿臉震驚的,似乎還沒消化這場景的——蜚蒲。
這不能怪我啊,這裡是皇宮,我最大。我的門外,誰敢靠近?
花何盡忠職守,官員伺人都會背支開遠遠的。
若是刺客殺手,只怕沒有靠近就被我聽到了氣息聲,所以我在皇宮內,是完全放松的妝台,更何況還有心愛的男人在床上,自然而然的也就放松了警戒的心。
當然,我們也不需要放下床幃遮擋。
蜚蒲不是普通人,她是武功僅次於雅的天族第一長老。她若靠近,不是十二分的戒備是難以探查出的。
她是蜚零的母親,花何如此知情識趣的人,又怎麽會攔?
反正,她就是看見了。
無論多麽厚臉皮的人,被長輩看到自己此刻的狀態,總是不怎麽自在的,比我更不自在的,是蜚零。
他和我床榻間的話,只怕被蜚蒲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的失神只在一瞬間,立即伸手把蜚零的衣衫拉起,把他遮了起來。
我的男人,誰也不能看,就是他老娘也不行!
蜚蒲的眼神掃過我們,聲音沉穩冷靜,“煌吟,我有話和你說。”
我點點頭,“好。”
看看大咧咧地站在門口的她,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婆婆大人,您能否回避下,我更衣。”
蜚蒲這才醒悟般地後退了兩步,背對著我轉過身。
不過在她轉身的瞬間,我還是看到了她背影搖了搖。
看來她也不像表面上那麽鎮定嘛,畢竟撞破自己兒子的好事,做娘的只怕也受驚匪淺。
我拉上衣衫,看著表情同樣不自在的蜚零,貼上他的耳朵,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蜚零沒動,顯然他也清楚此刻的尷尬。
我拉開房門走出去,蜚蒲正背著手站在庭院中等我,挺直的背影與她的性格一樣,剛毅果敢。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也沒有回頭,徑直朝前走去,我別無他法,只能跟上她的腳步。
雖然她跟隨蜚零回來了,我也能感受到她的軟化,但她一日沒開口,我就一日不能確定。
她是長輩,她走著我也就只能跟著。她不開口我也只能等著。
直到花園裡一個小小的角落,她忽然停下腳步,我身體一頓,站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
蜚蒲轉身,忽然看向我,那眼神直接而威嚴,一眨不眨。
“現在的我,該叫你什麽?”我衝她揚起無害的笑容。
這一句話,是親近也是試探,試探她現在的想法,試探她最終的選擇。
她的目光冷厲近乎絕情,幾乎沒有人敢在這樣的眼神中與她對視。而我,只是賴賴地揚起笑容,任由她那看穿人心的視線與我對望。
“你費盡心思,要修複我與蜚零的關系,是不是也為了天族流傳千年的寶庫?”她忽然開口,冷然不帶感情。
我呵呵笑著,搖搖頭,“我修複你與蜚零的關系,只因為他想要,而我願意給他所有我能給的,就這麽簡單。天族在我手上,之前不知道所謂的寶庫,之後也不需要寶庫,如果一個首領要靠金錢才能帶動族人拚命,只怕這首領也做不長久。”
她看著我,似乎是在考慮我話的真實性。
“寶庫是每一任族長積攢流傳下來的,只有無能的族長才會動用先人的積攢,我隻想為後人留存,從未想過動用。”我笑容更大了,“既然如此,那麽你手中的寶庫於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我要來幹什麽?”
她似乎還有些疑慮,“真的?”
我嗤了聲,“當年我沒有寶庫,又何曾畏懼過雅?何況我了解你,無論你是否修複了與蜚零的關系,以你剛正不阿的性格,難道會因此而把寶庫給我?”
蜚蒲這種茅坑裡的臭石頭,自有她信奉的原則,如果妄想這樣從她身上得到好處,不僅是看高了自己,也是看扁了她。
我的話,顯然讓她非常受用,眼神中的敵意也不再那麽明顯,而是多了幾分猜測,“你能不能把當年天族的事告訴我,包括你怎麽拿到的族長令,又怎麽得到的‘獨活’劍?”
“你信我說的?”我沒有急著告訴她,而是忽然反問她。
她微一沉吟,點了點頭,“我信。”
無關立場,不管身份,只因為我這個人,值得她信。
這兩個字,也是對我最好的褒獎了。
今日的陽光很好,即便是黃昏的落日,打在身上也是暖暖的,這樣的溫度裡,最是適合陪著陽光聊天。
往事徐徐,就隨著這落日下的微風飄蕩開。
我不需要添油加醋,也不需要煽風點火,我只需要讓她知道真相,被雅歪曲和隱瞞了太久的真相。
她聽著我說的話,既沒有詢問,也沒有插嘴打斷,就這麽靜靜地聽著。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錯誤,是從前任族長開始的?”她冷著臉問我。
在天族,對族長盡忠是職責,不會質疑只有遵從,而我的話已經在質疑前任族長,這是大不敬。
她這樣的死忠長老,又如何能接受我說出如此犯上的話?
“是。”我面對著她,眼神堅定,“身為現任族長,要做的是秉承天界的傳承,堅定守護人間的信念,而不是盲從著他人留下的錯誤。”
蜚蒲的眼中閃過各種神色,我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從未聽過,只怕要消化許久了。
“我重歸天族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叮囑我的族人,牢記天界之命,他年若是我有違背之處,一樣可以免除我的族長身份。”我看著她,坦率開口:“我絕不會讓天族再經歷災難,這就是我認定的天族族長的使命。”
丟下話,我轉身離去。把這個小小的空間留給了她靜靜思考。
同一場戰爭,從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來,內容也是截然相反的,此刻我對她說的故事,只怕一時間她也接受不了。尤其我詭異的思想,在天族信奉忠誠的教條下,更是離經叛道。
就在我走出兩步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她的聲音,“天族的事問完了,私事我能否插一句嘴?”
我能說不嗎?
她是蜚零的娘親,她所謂的私事,必然和我與蜚零的感情有關。
心頭惴惴不安,比她質問我神族的事,要心虛的多。
畢竟神族的事我想如何,我都敢放手去做,不虧欠他人,無愧於天地。但是和人家兒子有關,我可說不出無愧於天地。
“女子為尊,何況還是你這樣的身份,怎可亂了地位任由男子肆意妄為?”她忽然冒出來一句,“無論何時,都要記得自己的地位。”
呃,她這是在教育我,怎麽在她兒子面前拿捏自己的地位?不能讓蜚零爬到我的頭上欺負我?
她,真的是蜚零的親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