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
“青籬。”我念著他的名字。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勾出一抹如新月般的淺淡微笑。
我的心有些放下,他沒有生我的氣。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般,他的目光投落在我的身後,“老四是我弟弟,他能乾出什麽事我比你了解多了,為了留下你,必然是使盡渾身解數。”
什麽時候,我與青籬已經到了不會再彼此誤會,一個眼神就了然一切的靈犀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他沒有責怪我留宿在鳳衣的房中,卻沒有去和他打一個招呼。
“三哥在責怪我呢?”鳳衣釋放了他身上的媚色,不再是“澤蘭”國中那個高貴端雅的鳳後,更像是一隻煙視媚行的狐狸精。
“兄弟之間沒有責怪。”青籬停了停,“不過爭奪愛人,可就沒有手足之念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容成鳳衣笑盈盈的,“以後各憑本事爭,不涉及生死性命,隨便鬥。”
這,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他們就定了戰鬥的契約,為了我連兄弟情誼也不顧了?
“今日你用手段留人,這帳我還沒和你算呢。”青籬輕抬手腕,鳳衣也扭身揚起了胳膊。
我身體一動,落在了兩個人的中間,雙手一伸一手抓住一個,“你們現在還有心思打架?”
大敵當前,不能內訌。
“好吧。”青籬倒是反手,握住了我的掌,“他日再算。”
鳳衣一聲媚哼,也牽住了我的手腕,三個人並肩而行,朝著大廳的方向。
大廳裡人滿滿當當的,頗有些三堂會審的意思,不過他們的動作,卻是那麽悠閑自得,有的品茶,有的埋頭苦吃,那紅衣的靈秀男人,居然斜躺在榻上,似乎睡著了般。
最初站在我房間裡的那男子,摸出一本書,正看的津津有味,旁邊紫衣的男子,也伸著頭瞧著,漠不關心我是否進來了。更有甚者,我看到一位銀發的男子,居然掏出一串佛珠,默默地念起了經文。
任霓裳,你實在太牛了,就衝你找男人的本事,我就甘拜下風。
當我牽著青籬和鳳衣的手走進大廳的時候,任霓裳只是挑了下眉頭,看了眼左右兩邊。
她的身邊坐著的,正是那清弱的男子和那擁有著狐狸眼的男人。
看來我沒有猜錯,青籬與鳳衣的父親,也是今日最終決斷的兩個人。
“果然是你。”任霓裳開口的四個字,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果然是我什麽?說她剛才沒看清我的臉現在才確定我是那個天族的族長,未免有點扯。
就算房中燭光不明,以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就能將我看的清清楚楚,剛才房中我也沒有遮掩,更不存在沒看清我的問題。
不僅如此,她甚至對著青籬和鳳衣開口問了聲,“我沒認錯吧?”
讓我更加莫名的是,青籬和鳳衣竟然齊齊開口說了一個字,“是。”
任霓裳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
“你不記得了嗎?”任霓裳從我的表情中讀到了什麽,“十幾年前,我在神族的草地間無意中撿到了高燒昏迷的你,當時我就從你的血脈中感受到了與神族類似的強大氣息,甚至還萌發了收你做女兒的想法。”
有嗎?
我努力地會想著,一個迷糊的夢境依稀在腦海中浮現。
那是我第一次因為長老的呼喚而引發了血脈的共鳴,所以高燒不退。夢境中,似乎是有一名美麗的女子在我身邊照料,玩笑著說要我留下,還說她有很多兒子隨便我挑做夫婿。
醒來的時候,我記得我還是在破廟中,還是一群乞丐在身邊,我隻當是自己燒糊塗了,難道那竟然是真的?
任霓裳的手指向我,“容貌會變,氣息不會,我認得你的氣息。”
神族與天族血脈的呼應,我相信她說的沒有錯。難怪我在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卻是因為這個原因。
“哎。”任霓裳又一次歎息著,“我可是讓你從我的兒子裡挑一個,可沒讓你全挑去啊。”
“我沒。”我下意識地爭辯,她兒子那麽多,全要了我可吃不消。
“當時就洛嵐淺雨和合歡在場,你現在都想要,難道不是全挑了?”
啊……
我呆了呆,完全沒想到還有這個前因後果。
不過很快我就醒了過來,笑笑開口,“證明緣分天定,所以我來求娶他們。”
“你覺得我會答應?”任霓裳很快地反問。
“無論會不會,我都要娶。”我也拋出了我的話,“我等了三個月再開陣法,不是為了空手而回。”
“我就是不答應呢。”任霓裳忽然冒出的一句話,讓我從她身上看到了一股子……無賴氣,“你敢和我打嗎,打輸了你帶不走人,打贏了就是在我兒子面前傷了他們的娘,你以為他們會心安理得跟你走?”
好,好不要臉的謀算,就這麽一句話,她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來之前我做好了戰鬥的打算,結果我發現,我根本不需要開戰,就已經輸的一敗塗地了。
“那我就和她私奔。”這更不要臉的話,來自於我身邊老神在在的容成鳳衣。
與我相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母親,因為我看到了一瞬間任霓裳吃癟的表情。
“不行。”任霓裳一口回絕,“你必須給我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她側首看向身邊那狐狸眼的男人,眼神中有一抹愧疚。
男人揚起一縷媚色的笑容,“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任霓裳低聲說著,“幽颺,這是我欠你的,我決不讓洛嵐也這麽寒磣。”
兩個人溫柔地對望訴說,完全不管我們。
幽颺的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似乎還是不習慣她這般的表白,“那便不要嵐兒再走我昔年的路,情傷太苦,不要為難了吧。”
果然是個心軟的人,我幾乎快要撲到他的腳邊大喊一句好爹爹。
“那不行。”任霓裳幾乎有些無賴,“我們的兒子好辛苦養大了,不能白送,怎麽也得要點好處。”
當著我的面說的如此大咧咧,她真的沒關系嗎?
堂堂神族族長,居然如此世俗,卻又世俗的這麽坦誠,簡直讓人無法招架。
她轉了轉眼珠,“這樣吧,當年我們的約定依然有效,我也不勉強你長留神族,每三個月你開一次陣法,然後帶他們來小住三個月,解我思念兒子之苦,再順道替我掌管神族三個月。”
解他思念兒子之苦,還是解他神族事物之苦?
我幾乎一瞬間就看破了她的想法,心頭更是無奈了。
我與雅,為了一個族長之位鬥爭百年,可眼前這任霓裳居然視這族長之位如燙手的山芋,恨不能丟的越遠越好。
好灑脫的女人,真性情的讓我想不敬佩都難。
略一思量,我重重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任霓裳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開心的表情,帶著成交後的喜悅揮了揮手,“我的兒子歸你了,帶走。”
這真的不是在賣兒子嗎?
無論如何,我算是達到了我的目的。我牽上青籬和鳳衣的手,正要跪下行禮的時候,忽然那清冷的男子開口了,“我還沒答應。”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我聽的清楚。而且我發現,就在他這幾個字落地的一瞬間,任霓裳的臉色變了。
心虛,瑟縮,還有點唯唯諾諾的討好,“沄逸,你要說什麽?”
連字音都是飄的,可見心中有鬼。
“噗。”半躺著的紅衣男子口中飄出一個笑音,往手中的水晶杯裡斟上一杯,慢慢品著,又似乎睡了過去。
清冷的眼眸,帶著無形的威壓,在我臉上停留著。
與他眼神一碰,我幾乎能斷定,這個男人昔年必是高位者,他有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只是被他的表象掩蓋了。
“楚燁,昔年你曾經對我許下過什麽承諾,在淺雨出生的時候?”他那冷然的眸光劃過任霓裳的臉,任霓裳刹那就低下了頭。
任霓裳對他,不僅有疼愛,還有敬愛。
天生的主夫,天生的管家人。我敢斷定,他們之間彼此的和諧與平靜,和這個男人有著脫不開的乾系。
他慢慢地說著,一字一句,“昔年你曾說,我的兒子嫁的對象,必須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有二心,你殺了她和她的奸夫。”
我草。
這、這是什麽承諾?
該死的,我終於明白那紅衣男子為什麽流露出看好戲的表情了。
我側臉看向青籬,青籬回給我一抹苦笑,點了點頭。
我現在很想、很想、很想掐死任霓裳,你討好你男人就算了,為什麽拿我的男人做承諾?
“咳咳。”我吸了口氣,怡然不懼地面對那叫沄逸的男子,“任族長對您許下過承諾不假,但如果你讓她出手殺洛嵐,未免殘忍了些吧。”
“那你可以不娶他。”沄逸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冷然地掃過我,掃過青籬。
“不。”我一口拒絕,“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絕不放手。”
曾經這第一個男人的話,都是青籬拿來刺激別人的話語,現在卻由我理直氣壯地說出口,還是在他爹媽面前。
無論男人女人,對自己的第一個,總是有些執念的。
沄逸卻不再看我,而是看著任霓裳。
任霓裳深深地歎息著,歎息著,忽然一咬牙抬起了頭,“我不能殺洛嵐,因為他是我與幽颺的孩子,但是我能……”
她的身體忽然如閃電般落在了我的面前,一雙手帶著殺戮的氣息,“殺了你!”
我疾身飛退,還不忘先把青籬和鳳衣推開,掌心一翻,迎上她。
兩股氣息相撞,巨大的力量襲上我的身體,我的胸口一悶,差點岔了氣。
好高深的武功,幾乎是我此生遇到過的最強勁的對手,也是武功最高的對手。
堪堪接下一招,她又貼了上來,一招接一招,如潮水般湧了過來。殺氣奔騰,毫無留情的意思。
說殺就殺,還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原本的喜悅在瞬間就變成了驚險,激起全身的功力,抵擋著、對戰著。
她能夠毫不顧忌的出手,但是我不能啊。
在投鼠忌器之下,我越來越束手束腳,越來越難以招架。
但我沒有放棄,我記得我來的目的,我要娶的男人,絕不撒手。
我的聲音在大廳裡回蕩著,“你若是為了自己當年的不甘,為何要強加在兒子身上,你殺了我,你兒子嫁得他人,就會比與我在一起更快樂?我不在乎你殺不殺我,我只知道我決不能死,因為我也承諾過青籬,我必要娶他為夫。”
我落在一旁,臉色沉重,深深地看了眼青籬,“對不起,全力施展之下我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我會為你而戰。”
就在我氣息凝結在掌心,純氣跳動的時候,耳邊又一次傳來了沄逸冷漠的聲音,“等等。”
手腕,停住。
眼眸停在我的臉上,“這承諾是他娘當年許我的,二十年來我守著這個承諾,如果隨意就為你所破,我也不甘心,我對你提一個條件,若你能答應,我便讓淺雨隨你走,若你不能答應,那你們繼續好了。”
一切,似乎還有商量的余地。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喘息著,“您說。”
“你與淺雨的第一個女孩,送歸我神族,你可願意?”
我有點傻,更有點摸不著頭腦。
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什麽。
看著任霓裳的身後,只有兒子,卻不見一個女孩。這讓我想起了容成鳳衣曾經對我說過的話,他的母親只有兒子沒有女兒,雖然在任霓裳眼中她根本不在乎,甚至喜愛男孩更多於女孩,還要將兒子作為神族的族長,打破一貫的傳統。
這男人的條件,根本不是為我而開,而是真正為了任霓裳著想。他不要他的女人再承受任何一點非議,哪怕她不在乎,但是他在乎,在乎到不允許她在別人眼中有一絲一毫的不完美。
愛到了極致,給她所有自己能給的,哪怕她不需要。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盤算的就是這個結果,卻用這樣的方式來逼我不得不答應。
這心機,這謀算……
我認輸,認輸在他的計算之下,認輸在他對任霓裳的深情中。
“我答應!”我單膝跪在他們面前,再度看著沄逸,“爹爹好深的心思。”
那男子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在看向任霓裳的時候,化作了滿眸情深。而任霓裳則有些說不出話,握著男人的手,“沄逸……不必的。”
男子只是笑著,笑著。
給她需要的,哪怕承受不被理解之名,這一點青籬與他像極了。
我看著身邊的青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他與鳳衣的掌牢牢地握在手心中,“謝爹爹成全。”
他們的爹爹,的確都是絕世之人,不止是容貌,更多的是心性。我能感受到,他們的認可,只因兒子的選擇。
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更沒有金錢俗物,只有一個字:情。
床榻上的那紅衣男子再度懶懶地笑了聲,“你還沒謝我。”
我站起身,揚起了笑容,“我雖然娶了你兒子,但他還未真正願意放下一切將自己交予我,我首先要做的,是得到你兒子全部的心。何況……”
我的笑容更大了,“只怕你,根本不會要我的謝字。”
那雙慵懶的眼睛終於睜開了,帶著比星子更亮,比夜色更迷人的光芒,“那就去得到他的真心吧,如果你能做到,我謝謝你。”
我忽然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他謝的是我終於讓合歡這種傲絕人世的男子有了歸依,謝的是我讓他的兒子能夠體會到人世的情感,謝的是合歡一世有伴不再寂寞。
“我一定會做到。”我重重點頭。
他對兒子的情感,隱藏在那慵懶不羈的表象之下,深埋在放任隨性的行為背後。
“一年後,我帶他回來。”
他又懶懶地閉上了眼睛,不再看我,隻給我短短的三個字,“我等著。”
當我帶著鳳衣與青籬踏出大門的時候,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抬頭仰望著天空,“今日的月亮,美的很。”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美的是你的心吧?”容成鳳衣在身邊打趣著,冷不防地貼上我的耳朵,“要不要繼續今日未完之事?”
得到了父母的首肯,似乎做什麽都是情理之中了。
這個提議,讓我所有的心思都飛揚了起來。
“老四,我也覺得要繼續今日未完之事。”青籬淡淡地開口,盯著容成鳳衣。
“那就來吧。”容成鳳衣揚起笑容,抬起了手腕。
不等我開口,兩人忽地躍起,掌風呼嘯而起。
月光下,我呆呆地望著兩道絕美的身影在飄飛,張唇、又閉上。
攔,反正是攔不住了。
打,以後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少。
我能做什麽?
想了想,我索性坐下,撐著下巴看他們的你來我往。
既然不能改變,那就勇敢接受。我的男人就是美,連打架的姿勢都那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