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城門外的暗戰(二)
我噎住了。
而合歡重又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餅,居然歎息著放下了。
看來這兩個人,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連餅都不吃了。不料合歡忽然湊過臉,貼上我的耳邊,“姐姐,好臭,吃不成了。”
我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他皺著鼻子,嘟著嘴,眼睛指了下車外,滿面不爽。
車外,段海墨的馬隊最少是四十人的儀仗隊,段淮溪的車隊只有十輛車,卻都是四馬駕車,再加上我的十余輛車,這城門口活生生擠了百余匹馬,把個大門擠的水泄不通。
一番言語停留,有些馬早已開始就地拉撒起來,一個城門口刹那間多了無數馬糞馬尿,風一吹,味道迎面撲來,當真醒腦提神。
合歡能吃得下去才怪!
不僅馬堵著,這麽多人,又是皇家隊伍,百姓根本不敢招惹,唯有遠遠地站開等他們離開,這一僵持,道路兩邊滿滿的全是人,遠遠站著,好奇地伸長脖子觀望。
我不介意他們等,合歡也不介意他們等,就算等成了木頭樁子石頭人,合歡也只在意自己面前的食物,但是堵著別人行進的路,就有點缺德了。
那兩個人,站在車前,真是礙眼無比。偏偏她們似乎要較一個高下,誰也不肯走,誰也不願挪開半步。
這……如果沒有結果,她們會不會站到海枯石爛?
正在兩個人暗中較量的時候,從城門處又奔出一個人,衣衫凌亂,頭髮上的釵都歪了,身後跟著幾個人,抬著一頂小轎,一路狂奔而來。
嘿,這不是蕭慕時嗎?
三方聚會,加上我,可以開桌麻將了。
蕭慕時跑到車前,呼哧呼哧喘著氣,張開嘴想說話,又是一陣狂喘,我生怕她一口氣提不上來厥過去了。
“姨。”合歡低低喊了句,探了下身子,又縮了回來。
誰說他只知道吃東西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這個小子明明低著頭,有點風吹草動知道的一清二楚。
蕭慕時一到,看著左右兩個人,臉上滿是驚奇,“段侯、施將軍,你們怎麽在?”
她還什麽都不知道麽,這明擺著就是她被人監視了,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或許說那城門口的士兵,最先通報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這兩個人,最後才輪到她,否則她怎麽是衣衫不整一頂小轎狂奔而來,人家卻是高頭大馬精裝馬車,齊整整地人馬隊列而來?
兩個人面對蕭慕時,只是拿眼角掃了下,根本不屑正眼瞧她,段海墨就像沒聽見般,連回應都沒有。
那施淮溪本也不想說話,眼睛在看了眼我所乘坐的馬車後,才開口應了句,“身為將軍,當然要護送卿公子安全。”
蕭慕時的地位還真低,這兩位標準的皇親國戚都懶得和她說話,如果不是看著合歡在場,只怕她連和她們站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更別提說話了。
“啊……”蕭慕時呆呆地張著嘴,看看段海墨,又看看施淮溪,“這、這,不是、不是讓我迎接卿公子的嗎,你們如何、如何……”
話到了最後,聲音直接沒了。
傻子都知道她那句沒說完的話是:你們如何得知的。
這還要想嗎?這京師都是人家的,消息不用探聽自有人送上門,這世界哪都不缺抱大腿的人。
再是秘密的消息,到了“紫苑”皇家,都跟長了翅膀的雞似的,飛的滿大街。如果她要知道我們一路上受到了什麽樣的暗殺,只怕真的昏過去了。
她是鎮不住這兩個人了,那就只能……
我一伸手撩開簾子,沈寒蒔立即讓開身體,雙手垂下侍立一旁。
簾子才動,三個警惕的人同時抬起臉,是完全不同的表情。
段海墨和施淮溪是希冀,還有好奇,想要知道這傳說中的赫連卿是什麽樣子,更有些表現的意味,姿態都拿捏的極好,什麽家主氣場,宮廷儀態都擺了出來,只求在第一眼博取好感。
這目的太明顯了吧?
當看到車裡出來的是個粗布衣衫,手腳綿軟的女人時,兩個人同時臉色一沉,那倨傲之姿又出現眼底。
唯有蕭慕時,在期待之後突然看到是我的臉,張大了嘴巴,手指伸在空中,“‘澤蘭’皇、皇……”
在出發前,我隻答應她會用以精銳護送,從來沒說過會自己來,可憐的人,又被我嚇著了。
“黃侍郎。”沈寒蒔適時的打斷她的話,衝我拱手,“這是迎接卿公子的人,請您示下。”
這家夥,還記得當年我冒充兵部黃侍郎的事呢。
他一開口,那蕭慕時又是一噎,眼睛盯著沈寒蒔,眼神不斷地瞟著,想要從那帽簷下看清楚這馬車夫的臉。
看什麽看,你到時候再喊一句沈將軍,老娘拿什麽圓回來!
我趕緊上前一步,雙手握上蕭慕時的手,“蕭員外郎,分別十余日,再見到您真是太好了。”
手掌捏著他的手,揪了下。
她一齜牙,總算把那嘴巴閉上了,乾巴巴又有點瑟縮地笑了笑,“好、好、好。”
真虧了她這一激動就結巴的性格,不然剛才喊句“澤蘭”皇帝駕臨,我就哭死了。
我極為官家客套地衝段海墨和施淮溪行禮,“在下‘澤蘭’兵部侍郎黃英,受主上之托,護送卿公子前來,卻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段海墨的目光極快地從我身上挪到車簾上又挪回來,雙手一握我的左手,口中極為熱情,“黃侍郎遠道而來,辛苦、辛苦。”
同時,施淮溪握上我的右手,也是同樣的熱情,笑眯眯的樣子比段海墨還多幾分親近,“未曾遠迎,罪過、罪過。”
我一左一右被兩個人牽著,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我頓時覺得握著我的手力量大了幾分。
侍郎是文官,科舉出身,即便是兵部侍郎,也不可能身懷武功,這兩個家夥用這麽大力氣想幹什麽?
兩個人誰也沒撒手,各自拉這我一隻手,眼神在空中較量,我的手越來越疼。
我的手腳行動因為藥而有些慢,看上去就像個文弱之人,她們兩個這力氣,是要把我扯成兩截?
你們內鬥就內鬥,扯上我幹嘛,我真無辜。
沈寒蒔馬上察覺到了她們的不對,腳下一邁,被我微微搖頭製止。
“你們就忍心卿公子一直在城門前等著?”我笑盈盈地開口,“卿公子千裡而來,早已是入城心切,趕緊先去驛館吧。”
兩個人這才松開了與我“熱情”相握的手,我低頭看去,手背上各有兩道捏出來的紫青色的印記。
心裡歎息,垂下衣袖。
“黃侍郎。”段海墨率先說話了,“卿公子身份不同,既然回來,就該讓百姓知道這個好消息,白馬黃披接受百姓景仰回去才是最好,您說是嗎?”
“黃侍郎。”施淮溪搶過話,“卿公子地位獨特,豈能隨意拋頭露面,騎馬不雅,坐車平穩舒適,也免了被人評頭論足,您覺對否?”
這兩位感情是找到了做主的人,要我給個公道做個選擇啊?
或者說,他們不僅探的是合歡的意思,還有“澤蘭”的意思。
我還沒進“紫苑”的門,就感覺到了針鋒相對的氣氛。外加蕭慕時插著話,“皇、黃侍郎,我、我才是被、被委派的人,理、理應我迎接,您……”
她下面的話,被我瞪回了肚子裡。
我慢悠悠地看著面前兩個女人,“卿公子雖然身份高貴,但畢竟還未塵埃落定,此刻就接受百姓景仰似乎不妥哩。”
我這話說完,段海墨的表情陰沉了,施淮溪卻有些喜悅了,“就是,就是,自當是坐車隱蔽些好。”
“可現在換車,您不覺得還是會被人圍觀嗎?”我以眼神示意兩旁黑壓壓的百姓,我們在城門口堵了快一個時辰了,人早已經排的不見尾了,有好奇者甚至爬到了旁邊的樹上,伸著腦袋看熱鬧。
“不如……”我看看三人,“直接讓我的車進去,卿公子也免了換車之煩,更不用被人圍觀。”
段海墨和施淮溪看了眼對方,這個選擇雖然沒有滿足他們,但同樣也沒滿足對方,還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同時點了下頭,“好。”
倒是蕭慕時訥訥的,“可這是、是我、我的職責。”
“您那轎子。”我指著蕭慕時帶來的軟呢小轎,“就一頂,難道要我們全部步行?”
她看著我,縮了縮脖子,搖頭。
馬車長驅直入,奔著驛館而去,合歡吃飽了,正靠在榻上休息。
我坐在一旁,心裡各種念頭閃過,當初七葉曾暗示,刺殺合歡的人中,有來自皇家的勢力,如今“紫苑”最有勢力的兩派,就是以段海墨與施淮溪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