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殘
從他出手自傷,到這一盆冷水淋頭,幾乎都是瞬息間的事,太快、也太順手,似乎演練過無數次一樣。
山澗泉水,在這樣的夜裡,幾乎與冰水無異,他的身體這樣淋下,和找死有什麽差別?
一陣風吹過,他的身體瑟瑟發抖,可他再度舀起一盆水,潑上身體,毫不遲疑。
他的發**地批在兩側,露出了那張醜陋的容顏,扭曲的表情,讓本來想要上前的我,又頓住了腳步。
本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神智出了問題了,才讓我有些急切,可此刻我看到那雙瞳,覺得自己猜錯了。
冰冷、壓抑、仇恨、痛苦、哀傷,一個人的眼中怎麽能同時出現這麽多複雜的情緒,在所有的情緒背後,還有一份難以磨滅的溫柔。
這絕不是神智失常的人會擁有的。
我的卻步因為我察覺到,這是他真正情緒的釋放,是他不願為人知的一面,每個人都有過去,經歷的越多,眼裡的東西也就越多。
我此刻若出去,就等於告訴他,我看到了他的真實,於他而言等同看到了**裸的他一樣。
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候,若不是自己手腳不能動,都不知道做出多少次自殘的瘋狂舉動了,不能傷人,唯有傷己。
他臉上被疤痕層層覆蓋的肌肉跳動著,抽動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倚著水缸邊滑坐在地,剛才被冷水衝擊下平穩的呼吸又凌亂了起來。從輕到重、由淺而濃,一下下象拉封箱一樣。
他的唇,死死咬著自己的手背,唇角沁出血絲,順著手腕淌下,紅色的血凝在唇邊,加上他猙獰的表情,更加鬼魅。
我不知道他有多痛苦,我只看到他的牙咬的好緊好緊,生生要將自己的皮肉撕扯下來一樣。
一口、又一口。
“嘶!”他拉扯著自己的衣衫,破舊的棉布禁不住他的力量,生生從中間分開,露出纖細瘦弱的胸膛。
想不到那層層疊疊黑褐色的疤痕面容下,是一付如此白皙細膩的身軀,只是這白皙上,不僅有著斑斑點點和臉上一樣突起的疤,還有著道道細長的傷痕。
銳器傷過的痕跡,而且那痕跡有早已變成膚色的、有褐色的、還有新嫩的粉色,甚至還有剛剛愈合的痂,血痕都沒消。
一個人身上怎麽可能有會有這麽多傷疤,還是這麽多不同時段的。
不等我想出答案,他的手已經高高揮了起來,簪子落在肩頭,拉至胸口,狠的不帶半分猶豫,如同他咬自己時一樣。
血,刹那湧出,混合了身上的水,整個身體看上去都象抹了粉色的胭脂般,絕豔。血水籠著他的肌膚,冰冷的氣溫下,身體上攏著薄薄的煙氣,玄詭之感頓生。
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傷,眼中爆發出濃烈的厭惡和憤恨,手揚起、落下,一道比剛才更長更深的傷口,出現在白皙的肌膚上,平添了一抹凌虐的淒豔。
衣衫吸飽了水,順著纖細的肩頭滑了下去,沉重的落勢下,松散的褲腰也徹底被帶了下去,一具水汽朦朧的身軀,突然間展示在我的眼前。
一滴血,順著胸膛緩緩落下,慢慢爬過腰身,在肚臍處頓著,又漸漸向下,每過一分,就留下一抹紅。
月光打在那滿是傷痕的身軀、哆嗦的肌膚、滴落的血珠、飛揚的白發上,美的讓人窒息。
從來不知道我的骨子裡還有這樣的暴虐,看到血與傷,勃發的是快感。
或許,是這身體太美吧。
輕易地讓人忽略他身上那些斑駁的痕跡,那些突起的黑褐色疤痕,都在這柔軟的月光中,化成了流動的水。
我看到,他緊緊夾著的雙腿中,似乎有什麽不對……
再想看仔細,他的手又一次落下,這一次我看到他眼中的冷酷,殘忍,恨意,對著自己雙腿間。
那恨,已近瘋狂。
身為一名武者,再沒有武功,對於招式落處還是能判斷出來的,他這一次出手,力量與動作都比前幾次要狠的多,自然也更容易猜到。
我去!
他、他瘋了吧。
這一次,我想也不想地衝了出去,手腕用力地抓向他的脈腕,“你瘋了啊!”
我見過自殺的,見過自殘的,還特麽沒見過……自宮的!
還當著我的面,自宮的如此決絕,我身為一個女人,一個閣主,一個再殘廢都能收容在“百草堂”的人,怎麽能讓他出手?
當我抓上他手的一瞬間,本以為他的傷,他的廢,即便沒有武功我也能輕易奪下他手中的簪子,沒想到觸手刹那,他手腕間瘋狂的力量,隻讓我短暫地止住了下落的態勢,卻能沒奪下。
他也是一怔,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出現,眼中寫滿了驚詫,可那驚詫過後,是更加瘋狂的力量。
我的出現,讓他更激動了。
一隻手揮不開我,他索性雙手握住,全身的力道都試圖在甩開我,雙目通紅,形如鬼魅。
“松手!”我低吼著,死也不撒手。
今天要讓一個男人從我手裡奪走了東西,我還混屁個江湖!
簪子帶著落勢,劃破我的衣衫,我懷裡的東西稀裡嘩啦撒了一地,有藥瓶,有藥丸,有銀子,還有……木槿的小像。
現在的我也顧不得那些了,手指捏上他脈門出的穴道,他的手頓時軟垂了下去,總算把那枚簪子給搶到了手。
我倒退了幾步,猶自喘著粗氣,手中的簪子丟得遠遠的。而他,目光掃過我,也掃過地上因他而凌亂的一攤,露出了一抹笑。
扭曲的面容下,我已能輕易讀懂他的表情,那笑淒婉的讓人心碎,下一刻,他的目光望向了崖邊。
媽的,小子還沒放棄!
想法一到,我的身體就動了,他躍起,我也同樣躍起,在他跳向崖下的瞬息間,抱住了他。
腳,就在懸崖邊,半個腳掌已踏了出去,他在我懷裡扭著,掙扎著,不顧一切地想要撲向懸崖下。
“你再動,就是帶著我一起死了。”我急急地喝止他。
本以為我說什麽都不可能製止一個決心必死的人,沒料到這句話後,他卻有了片刻的猶豫,趁著他失神,我抱著他摔落在地。
兩個人滾做一團,他的身體貼上我的肌膚,燙的嚇人。
“你發燒了?”我抬起驚奇的眼,手摸向他的脈門,他扭著手,躲著洪水猛獸般,將手死死地背到身後。
他不願意被我觸碰!
想到這一點,我有些不敢伸手了,而他又死背著胳膊,下場就是,他在我懷裡,雙手躲在身後,反而讓身體貼我更近,我雙手攤平,不敢碰不能伸,被他騎在肚子上。
於是,白皙的胸膛,纖細的腰身,小巧的肚臍,還有……就在我的目光裡一覽無遺了。
沒錯,我都看的清楚了,他的冷水、他的憤怒、他那自宮的衝動,都是因為這個吧。
一滴血,掛在傷口的邊緣,顫顫巍巍地……落下,滴在我的手中。
這一滴血,打破了所有的僵局,我的手撫上他的腰身,如絲如玉的觸感入掌,他的眼中浮起複雜的神色。
“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你的病,但這原本就是人倫常事,不值得愧疚,更不值得去死。”我的手貼著他的小腹,平靜地望著他開口。
掌心下的肌膚沒有任何抵抗,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眼角,一滴淚。
他俯下身體,將臉埋上我的肩頭。
或許,這樣能讓他不必面對我,不必有背叛愛人的愧疚吧。
他身上的傷太多,創痕也太多,胸前原本守宮砂的位置更是密布著各種痕跡,大概是他對那東西的痛恨太深,我想要看,也看不出什麽了。
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頸項,炙熱。
他身體緊緊繃著,是對不熟悉感覺的無助。
“你把我當治病的藥就好了。”我仰望著頭頂的星空,平靜的聲音下,是無數個朝天飛去的白眼,“要是實在不行,你就想想明天吃什麽好了。”
如此美麗的星空,安靜的地方,兩個依偎躺著的人。
而我,保持著面癱的臉,正在挑逗一個身材絕頂的男人,腦海裡爬過的卻是——土豆還是南瓜?紅薯還是山藥?大白菜清炒還是燉臘肉?都吃膩了啊,記得好像看到有麵粉的,不如明天包包子吧。
這簡直、簡直不合理嘛。
溫熱而細膩的觸感讓我不由地想到,“真像蒸熟的小土豆。”
我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順口說出來的。
然後……
一隻手捏上了我的腰,掐住,旋轉。
天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順口,滿臉僵硬的我,好半天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說出來的。”
那旋轉的力量,又大了。
疼!
我能感覺到,頸邊的衣衫上,溫熱的一塊,還在漸漸的蔓延,那熱燙的淚,燒的我肌膚生生的疼。
身上的溫暖離開,腳步聲由近至遠,肩頭的那塊濕潤,也在夜風中逐漸變涼。
我呆坐著,半天出神。
“喂,你都不打盆水給我洗手,太不負責了吧?真當藥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