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衣失蹤
一半的皇宮守衛,最精銳的禦林軍,神殿遠在八十裡外,沈寒蒔若真是想拿容成鳳衣威脅我,倒不如直接逼宮更劃算。
既然我將沈寒蒔逼到了這個份上,動手肯定就在這兩天,我不希望他對容成鳳衣下手,不讓容成鳳衣成為他威脅我的人質,那就只能將人手調派過去,至於宮中……
笑了笑,望著窗外清風明月的夜色,長長呼出一口氣,心中竟然有了期待。
沈寒蒔,今天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宮殿裡很寂靜,靜的連蟲兒的鳴叫都聽不見了,一股凝重蔓延,籠罩在整個皇宮的上空。
我與沈寒蒔的一場玩笑,一場賭約,卻讓所有人都提起了戒備的心。
如果他們知道真相,會不會覺得這個帝王太過混蛋,太過玩鬧,如果朝臣們知道,會不會集體面帶綠色?
手中的筆提起,在紙上落下豔紅的顏色。
不知是不是見多了血,我對這種豔麗的桃花有種格外的偏愛,入春了,畫一株桃花,也算應景了。
“皇上!”急匆匆的腳步,帶著盔甲的摩擦聲,特外的刺耳。
停筆,看著最後幾朵桃花瓣來不緊急完成,搖搖頭歎了口氣。
看到進門的林清,我咦了聲,“你怎麽回來了?”
林清滿頭大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人噗通一聲跪在我的面前,“皇上、不、不好了。”
“皇上沒什麽不好的。”我竟然還難得地調侃了下她,“又沒殯天,哪不好了?”
她艱難地喘息,才剛剛平下一點氣息,就急匆匆地開口,“鳳後、鳳後出了神殿,行蹤……不明!”
“什麽?”手中的筆掉了,落在紙上,才沾了朱砂的顏色,滿紙都是紅色。
我覺得胸口猛的一窒,呼吸有瞬間的停頓,“我不是讓你守衛神殿的嗎,你居然不知道鳳後去了哪,你是怎麽守衛的?”
“臣盡心守衛神殿,但是……”她跪在我的面前,“但是鳳後忽然就從神殿中消失,我檢查過鳳後的房間,沒有任何打鬥掙扎的痕跡,隻、只能回來回稟皇上。”
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
“屬下已經讓所有護衛沿著神殿回京的路尋找,也分派了人手到各個城門入口,臣急急回宮稟報,請皇上責罰臣護衛不周之罪。”
她做的沒錯,在沒有掙扎打鬥痕跡的情況下,容成鳳衣非常有可能是自行離開神殿的,分派人手尋找和在城門口等待,的確是最快的方法。
揮了揮手,“你先去找人,其他事他日再說。”
林清領命而去,我的心跳卻由當初的停頓驟然變的急促,一下下震動,而腦海卻飛快地掠過所有的線索。
為了保護容成鳳衣,我不僅派出了半個皇宮的護衛,連身邊的雲麒雲麟也派了出去,加上容成鳳衣身邊的暗衛,一共四個人,怎麽可能會沒有任何打鬥痕跡地讓容成鳳衣消失,除非容成鳳衣是自行下山的。
所以,林清的做法是對的。
而暗衛的職責裡,曾經有一條,如果多名暗衛仍然守護不了主上的時候,必須全力保一人突圍,以帶回消息,既然四人一個都不曾回來,那容成鳳衣就有可能是安全的。
這是好的推測,不好的推測就是……
如果是當年的“獨活”呢,能否不著痕跡地從四人手中帶走要保護的人,並且阻止他們回來報信?
他們的武功我很清楚,更清楚自己的實力,所以如果是我,答案是肯定的,我能。
進屋,點倒不會武功的容成鳳衣,然後立即遁走。四人第一選擇必然是追,當把四名護衛引到無人處時,出手。
以我的武功,將他們全部留下未必是難事,更何況有心算計的人,甚至不可能一人出手。
若是以前,我未必會有這樣的猜測,因為擁有這樣武功又敢與皇家做對的人,太少了。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這麽想,因為青籬。
他是樓主,僅他一人的武功就深不可測,更何況還有一整個“青雲樓”。
我與沈寒蒔的鬥爭,竟然將他牽扯了進來嗎,這難道就是沈寒蒔的賭注嗎,如果沈寒蒔抓了容成鳳衣為人質,我除了認輸,還能怎麽辦?
內心深處我更擔心的,卻不是沈寒蒔,因為他不過是想贏而已,沒有傷害容成鳳衣的心,我害怕的是覬覦容成鳳衣的人。
這裡面太多的是非可能,也太多的不確定,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容成鳳衣出事,不能!
所有的計劃,在聽到容成鳳衣失蹤的一刻,亂了。
我沒辦法在皇宮裡安然自若地寫字作畫了,也沒辦法在房間裡輕松的等待,我想保護的人,不見了。
掌心中一顆藥丸滾動著,從掌心到指尖,又從指尖又到掌心,如此反覆兩次後,我平靜地放入口中。
津液化了藥丸,順著喉嚨滑下,筋脈中久違的熟悉感開始流淌,丹田中散去的內力漸漸匯聚。
等不了兩三日後藥力化解了,我必須恢復武功,在沒有暗衛可以指使的情況下,我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容成鳳衣的下落。
捏緊了手中的“獨活”劍,我施展身法躍入空中,不惹半點動靜,悄無聲息地隱沒在夜色中,朝著宇文佩蘭居住的驛館而去。
我熟悉“青雲樓”,也熟悉他們所有的暗號,如果還有人能幾分可能在不驚動青籬的情況下探查他們的動態,那人唯有我。
人在空中飛快地掠動,思想也在飛快滾動。
此刻的我狀態,絕非最好,因為我失了冷靜。我有自己的不願意,我也有自己的必須做。
我不願意此刻與青籬碰面,一旦被他見到我,所有之前的苦功都將付之一炬,我想要之後刺殺宇文佩蘭的想法也將再也不能實行,木槿的仇,難報了。
我又必須找到容成鳳衣的下落,如果我不去,他將遭受什麽,我無法想象。
當驛館遙遙在望的時候,我的手伸入懷中,捏住了那枚小小的人像,“木槿,對不起,原諒我此刻的選擇。”
停下腳步,手握著人像,放到唇邊鄭重一吻。
心,從躁動到平靜。
將凌亂的氣息慢慢隱藏,隱藏到幾乎與這夜色為一體,我才如落葉般,飄進驛館,飄落瓦面。
驛館不是皇宮,有無數重重疊疊的殿,雖然豪華,卻還能一眼就能分明出主房和偏廳的。
最中間三進之內,那寬敞的房間是屬於宇文佩蘭的,此刻,那裡已經熄了燈,但是隱隱能聽到些許的呢喃調笑聲。
離她房間的不遠處,獨立的一個小小院落,不遠不近,保持了自我的獨立性又足以將主房的護衛籠罩在自己的范圍之內。
我了解青籬,他一定會選擇這裡。
身體一躍而入,不是站在牆頭,而是順著月光的陰影,直接落在了牆角的黑暗中,內息默默張開。
青籬是個清冷的人,骨子裡不喜歡與人親近,他武功也不需要院子裡再有“青雲樓”其他的護衛,我只要避過他的感知,就夠了。
真正眾多暗衛的地方,是宇文佩蘭的院落。
人入院落,進我眼的是淡淡的燭光,告訴我他在的事實,也讓我有些驚訝。
青籬愛白,孤傲到冰寒的性格。
青籬愛靜,靜到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心跳,靜到我曾經覺得他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用動容色變。
在我心中,他不像人。
什麽時候他也有了這種人性化的姿態?
唯有怕黑怕孤獨的人,才會習慣性地燃上一盞燭火,光明會讓人心頭暖暖的,而這樣的燭火,在青籬的房間裡看到,就有些怪了。
燭光的暖和他身上的寒,那麽格格不入,他是寧可沉靜在黑暗中猶如萬載寒冰,也不會去點燃一盞燭光的。
不過短短三年,他竟也有了心境上的改變。
窗開了兩扇,弱弱的暈光撒在窗台下,也投射出了一道身影。
我沒有靠近,也沒有專注地凝視,面對青籬這樣的對手,這些都太容易被捕捉到自己的存在了。
我隻將目光放在窗台上,看著那道身影,從姿態的改變上,判斷他的行事。
燭光將那身影拉長,看上去有些清弱,衣衫在夜風中輕輕擺動,讓這影子也有了些許謫仙臨風的味道。
記憶中,青籬的身體一貫是清瘦的,尤其是腰身,以往在執行任務時,少不了身體的接觸,若不是看到影子,我幾乎忘記了。
他的人,他的寒涼孤絕,會讓人忘記他的身體,被他烙印下深深的冰冷。
興許是不用看到他的人,只是一個影子,在這黃色的燭光中,少了那份淒寒,多了幾分讓人憐惜的孤單。
才想到這兩個字,我就忍不住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殺手與暗衛,最不怕的就是孤單和寂寞,最習慣的也是獨自一人,這種習慣長久了,反而無法接受他人靠近自己的親密范圍,更不需要別人的憐惜。
他站在那,始終一動不動。
我隱在陰影中,亦是同樣。
我們就像是在比賽著誰更能成為石頭,無聲地賽著耐性。
“啪”一枚石子輕輕敲打在開著的窗欞上,落在地上彈了兩下,隨後,一道人影落在窗邊,跪下。
這是“青雲樓”的暗號,代表著有緊急的事情需要通報,而且是青籬交代了跟蹤盯梢的任務。
人影未動,只有一個字眼,如雪山風幽冷,“說。”
“‘澤蘭’鳳後容成鳳衣,突現西城門外,被人圍攻。”
心頭一沉!
我聽到了容成鳳衣的消息,但是卻與之前的判斷有出入,青籬並沒有對容成鳳衣出手,那容成鳳衣之前的失蹤,又是誰造成的。
鳳衣被人圍攻,我卻身在此處,不能離開,不能救援。
甚至……不能有一絲氣息上的不穩,否則就將被青籬察覺我的存在。
“盯著。”他話音落,黑衣男子快速消失。
我,慢慢調整著氣息,當所有狀態都確定打到最佳的時候,我決定無聲無息地離去。
知道了鳳衣的下落,這裡也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身體剛起,落在牆頭上的時候,筋脈忽然抽搐,所有的血脈就像是瞬間凝結停止,無數針扎入穴道的感覺,就連身體,都不自覺地抽了起來。
疼,疼到完全無力。
但是很快,這感覺就消失,來無影去無蹤,只剩下依然有些麻木的軀體站在牆頭上。
我知道,是我的筋脈承受不住藥力的反噬,在內力的催動下忽然發作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在這個時候發作,卻是要命的。
“誰?”不大的一聲問,飄渺潤澤的嗓音下,卻是寒絕的語調。
我歎息,就知道這一下,逃不過青籬的感知。
窗台上的人影手指微動,燭光被指尖勁風彈出,飛向我的方向。
內力籠罩下的燭光,快速的飛來中,光暈不減,直衝著我的面門。
這個動作,他想要看清我是誰!
強行提氣跳下牆頭,筋脈再度震動了下,一縷血絲從唇角滑落。
現在這種情況,只怕我逃跑,也逃不過他的追逐了。
前幾日,還口口聲聲地說想要壓製青籬,現在身體的情況,別說反製,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該死的!
咬牙,朝著一旁的樹梢落去,腳尖落處,樹梢微動,飄落幾片樹葉。
果然,筋脈承受不住我內力的流轉,剛剛的發作雖然是短暫,遺留的症狀卻不小,在這個時候想要全部恢復,當然是不可能的。
耳邊,甚至聽到了青籬那獨有的衣袂乘風的聲音,快速靠近。
手指握上劍柄,為今之計只能全力出擊,逼退青籬後再脫身,只是這樣交手我的身份卻再也瞞不住了。
就在我全力欲撲出的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來,握上了我的手腕,也順勢拿走了我手中的“獨活”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