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樓下才有人高舉手臂，握手成拳，望著二樓大聲說道：“白大掌櫃，我今年十九了，連個媳婦都沒有，我還指望好好賺錢娶媳婦生娃娃呢，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出賣工場出賣世子，工場垮了我們這些人不都得喝西北風去。”

  這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連白蔻都忍不住地笑出大牙，而底下工人們在笑聲中已經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就是就是，像那種經營不下去被迫轉手的生意，很多新東家接手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裁舊人，這種故事我們都聽得多了。”

  “對啊對啊，工場真完蛋了，新接手的新東家肯定不會把我們全部留下，工人當中可能隻留下最好的熟手，但是上面的管事和執事新東家肯定是要換成自己人的。”

  “而且哦，工場垮了，想接手的新東家肯定不會急急忙忙站出來，而是會等，等到最低價再出手，我們哪裡耗得住，只怕等轉手完畢，我們自己就已經走得不剩幾個人了，新東家接個空架子，正好方便他用自己人乾活，還省了裁人要出的一筆錢。”

  “我們世子剛成了皇商，他就算現在不被人坑，遲早也會有人來坑他，工場被人整垮了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我們絕對不能給外人機會，我們這工場得長長久久地開下去，大家都能有錢娶媳婦生娃娃，娃娃長大了也進來乾活，賺錢娶媳婦生娃娃。”

  白蔻聽著下面工人們熱烈的討論，說什麽的都有，亂哄哄地響成一片，其實每個人具體說了什麽聽得並不真切，但看他們的表情，像是都達成了一致的共識，有了共同利益和目標，散沙一樣的人群才會凝聚成磚塊。

  “好了，工人們應該不用我操心了，作為管束他們的頭頭們，你們可不要在工人面前丟臉哦。”白蔻笑靨如花地看著一眾男人在她面前俯首帖耳，聽憑吩咐。

  熱鬧的午飯時間終於結束了，工人們放下飯碗紛紛返回各自工位，抓緊時間靠在牆根下打個瞌睡，等外面響起午休正式結束的鈴鐺聲後，工人們紛紛從午睡中醒來，精神抖擻地開始下午的活。

  裝藥油的瓶子樣品當天出不來，所以白蔻其實在她的房間裡處理的是整個工場的事情，並不是單純地等瓶子，忙完了最後一點案頭事才收了案卷走人。

  等她回府後，顧昀早已到家，白蔻換了衣裳到耳房說話，兩人交換了各自做的事情。

  中午與他哥們兒一塊吃飯時，顧昀將生意聯盟的事轉告了兄弟們，並且拉了石天珉入夥，一直以來都是石天珉向他輸送利益，天水坊的這個大車行源源不斷地在接他的城內貨物轉運的單子，顧昀和白蔻每月都能拿一筆不菲的灰色收入，但那些包裝嚴實的包裹裡面裝了什麽沒人知道，不過經常送貨的幾處目的地早已掌握在了手裡。

  既然從石天珉手上拿了那麽多好處，自然也要回饋他一點，有來有往才是好哥們嘛，何況喜樂坊的工場他還投了一萬兩，是個隱形股東呢，調香室就是用他的這筆錢建起來的，各種奢侈的實驗都能做，這麽一位不差錢的大金主當然要籠住，購地後前期的土木建設很花錢。

  “現在就等著石天珉回家後跟父母一說，看那邊的反應了。”顧昀嘿嘿一笑，頗為得意。

  “這麽好的機會，誰會放過呢，我敢打賭，明天石天珉一定會跟您說要多少錢隻管開口。”白蔻笑道。

  “我還就等他這句話呢，投入的錢越多，他越盼著大家生意好，就算將來他那邊的陣營與他利益衝突了，他也得硬著頭皮出來替我擋明槍暗箭。”

  “這場面一定會很有趣。”

  “肯定會。”

  顧昀眨眨眼，目光悠悠地在白蔻臉上身上掃來掃去，白蔻嫌棄地做個鬼臉迅速撤退，顧昀頓時後悔沒有一開始把人按住。

  與此同時，石天珉也到了家裡，與父母妹妹講起顧昀拉他入夥置地搞農工商聯盟的事情，大公主眼睛都放了光，讓兒子明日答覆顧昀，一定入夥，要多少錢都行。

  “珉兒，這是個全面接近和了解顧昀核心圈子的大好機會，這聯盟他肯定是誠心要辦的，做皇商不容易，不知道哪裡一件小事沒能讓某個貴人如願就要倒霉，他搞這聯盟依娘看，一個是帶著兄弟哥們兒一塊賺錢，叫大家名下都有點自己的私產，二個也是為了分擔風險。顧昀那個工場的所有原料都是采辦來的，他弄一大塊地自己種點什麽總好過全靠外面買，不然原料商那頭出點狀況的話，他工場都要停工。”

  “娘說得都對，顧昀也是這麽說的，他想分散原料方面的風險，同時讓哥們兒都賺點錢，不要老是伸手向家裡拿錢花，就是前期花費太大，置地和土木建設都要一大筆錢，所以要我們先回家商量一下。”

  “顧昀那幫兄弟怎麽辦你不用理會，你這頭家裡全力支持，要多少錢隻管開口，弄個大股東當一當，這樣你才能掌握更多情況，還方便往裡面派些自己人。”石駙馬拍板定下。

  得到父母的支持，石天珉一身輕松地回自己屋休息，半路上碰到等他談話的妹妹。

  “你在外面站著做什麽，這都起夜風了，也不怕著涼，快回自己屋去。”

  “我特意等你說話呢，說完了我就走。”石天琦不滿地噘起嘴。

  “那你想說什麽？”

  “這不是剛才聽到顧昀要拉你入夥做生意嘛。”

  “是啊，你也想入夥？”

  “想啊，可不可以算我一個？”

  “你能出多少錢？”

  “這幾年跟著一塊吃油水，多了沒有，上萬兩還是拿得出的，我也能佔個大股東吧？”

  “那不是你全部的私房錢麽？都拿出來？不做嫁妝了？”

  “我還能差這點嫁妝啊？”

  “但你想清楚了，這筆錢投下去，恐怕幾年後才能看到收益，不要以為農事很容易，老話都講，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雞鴨成群，來場疫病就死個精光，賠得血本無歸，要不然顧昀為什麽要搞聯盟，就是要大家一起分擔風險。”

  “我知道我知道，我承受得了，我只是想我們兄妹兩個一塊加入，都做大股東，說話有分量。”

  “是這個原因？真不是為了有機會見顧昀？”

  “哥！”石天琦心頭一跳，用力跺跺腳，“胡說什麽呢！”

  “收收心吧，爹娘正給你挑夫婿呢，別傳出什麽閑言碎語來。”

  “就知道說我，你不也沒娶個嫂子回來麽。”

  “我打算效仿顧昀，等下次春闈之後再議親。”

  “嘁，懶得理你。”石天琦跺跺腳，走近兄長，“反正我這錢投定了，你要是不和我聯手，我就直接找顧昀去。”

  “那就讓我們陣營的人都知道你對顧昀的那點心思了，女孩子家家的，知不知羞。”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入夥。”

  “好好好好，怕了你了，等我明天問問顧昀，收不收你做股東。”

  “肯定收，顧昀家對門住的是宮長繼兩口子，寧佩蘭能放著賺錢的機會不伸手？顧昀能收她的錢，就能收我的錢，要是他們夫妻倆的錢是並作一筆，那咱們倆的錢也並作一筆就是了，等將來有了出息我們再分，這又不費什麽事。”

  “就你話多，稍安勿躁，等我明天具體問問再說。”

  “好嘛，我等你消息。”

  石天琦噘著嘴，讓開擋著的路，眼巴巴地望著兄弟走遠，自己再沿著遊廊拐向了她的房間，心裡幻想著顧昀收錢時臉上會有的表情，越想越覺得美，腳步都不知不覺輕快起來。

  等到天邊太陽只剩了一道虛邊，工場也放工了，工人們潮水般湧出來，各自奔向自己的住處，有些與房東同住的，以往雙方都會聊上幾句，這會兒見房東來搭訕，就把中午食堂的事說了，希望房東不要再打聽工場內的八卦了，要是被人抓住把柄整垮了世子和工場，他們這些剛過上幾天好日子的老百姓又要回到從前的苦日子去了。

  這話說得誠懇，又有警告的意味，房東又不是傻的，馬上換了話題聊起別的。

  可是次日，這些從自己房客嘴裡知悉了最新消息的房東們，還是把這些話給傳了出去，僅僅一個早市從出攤到收攤的時間裡，全坊百姓就都聽說了，也都議論紛紛。

  府學裡，石天珉果然抽空找到顧昀，向他表示自己入夥，要投多少錢隻管開口，他一定能籌來，並且問他收不收女股東，他妹妹也想跟著賺錢，若是不能明著收，兄妹倆的錢並作一筆來算也可以。

  石天琦也要入夥，顧昀感到有些意外，但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而且他沒理由拒絕，女子入夥也不止石天琦一人，誠王妃寧佩蘭財大氣粗自不必說，甚至昨晚顧繪都拿了一遝銀票親自到鍾鳴院交給白蔻，這就是兩個女股東了，多石天琦一個真不費事，更何況多一筆錢就能多置好多地，最終他們這個聯盟能弄到多大的土地才是最要緊的。

  石天珉見顧昀爽快地答應了自己妹妹入夥，強烈要求中午他請吃飯，然後才笑呵呵地回自己課室上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