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監的時間是有限的，作為曾經的官夫人，楊夫人知道今天就是與兒子的最後一面，她即將遠行回她自己的娘家去，雖然舍不得與兒子分別，卻也只能在獄卒的催促下一步一回頭的灑淚離去。

  楊宓不知道母親今日是來與他道別的，母子兩個沒有時間說這麽多事情，他只知道顧嬋要與他和離，心裡充滿了報復的情緒。

  他做好了最壞情況下扔出嶽母和妻子的準備，但他沒料到自己會被陷害成當街殺人，他當時雖然被四面八方的拳腳打懵了，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殺人，凶器不是他的東西，那麽醜陋的廉價匕首有違他的審美。

  可恨府尹那個昏官，不聽他辯解，隻一味認定就是他衝動殺人！

  衝動殺人，量刑起點就是流刑，差別只在於流放幾年，還有沒有機會活著回來，甚至有可能直接死在路上，連服刑地點都到不了。

  既然自己注定要踏上死路，顧嬋那個賤人又趁著孩子沒了要與他和離，可恨！動作這麽快，天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偷偷服了打胎藥把孩子弄沒了！

  只要嫁進楊家，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楊宓緊咬牙關，牙齒咯咯作響，眼裡閃著打定主意的光芒。

  一起去死吧！

  天色大亮之後，京城各處熱鬧起來，顧大夫人派了管家到衙門打點，上下衙役師爺書吏們都很同情曄國公府，有楊宓這樣不爭氣的姑爺真是拖累，女方要和離也是好事，幸好還有娘家撐腰。

  楊宓還想做最後掙扎，死活不肯寫放妻書，他不願意寫也不要緊，隨便一個書吏大筆一揮，輕輕松松就代筆寫出來了，然後一群獄卒摁著他的手強行蓋手印，再拿去戶房，片刻工夫，這夫妻倆恩斷義絕這事就輕松辦完了。

  府尹大人下朝回衙的時候，顧大夫人就已經賞了辦事的管家，並派人把消息帶給顧二夫人和顧嬋。

  京城裡，現在最要緊的案子就是顧昀哥倆的遇刺案，那兩個女殺手的確硬氣能杠，扛了三輪用刑才供出背後的雇主，是道上有名的花家兄弟。

  得到了情報，衙門自然對花家兄弟的地盤開始了一輪清掃。

  花家上下是雞飛狗跳，唯有花慶玉早就做好準備，護著他娘躲在角落裡，等著家裡的這場危機過去。

  花慶玉有通風報信的功勞，如果花家不派殺手就罷了，可他們舍不得拒絕這筆大生意，既然接下針對權貴子弟的暗殺，那麽自然就要有失敗後付出代價的覺悟。

  曄國公府這邊作為回報，一定會保花慶玉平安，事後由他整合花家殘余勢力重振家業，至於花家兄弟和底下四個子侄自然也是被掃入垃圾堆的下場。

  以此為契機，一舉乾掉頭上的大伯和自己父親，以及四個哥哥，雖然家業縮水，但花慶玉不在乎，他敢這麽做，自然就有覺悟，打打殺殺的生意他不感興趣，他決定以後隻專心做個消息販子。

  官府從收繳的證物裡面，找到了那封買凶殺人的書信，並且還有後面通風報信、精準指出顧昀哥倆去元和宮上香的信，筆跡對比可認定為同一筆跡，但因是匿名信，還是查不到幕後指使的線索。

  花家這邊的線索是斷了，但他們在道上頗有名聲，現在落到朝廷手裡自然不能善終，翻出了很多定罪的證據，一個一個地算帳，當初主張接下生意的家人都倒了霉，只有花慶玉保住了自己的一點小勢力。

  買凶行刺的案子破不了，朝廷也饒不了府尹，衙門這邊正焦頭爛額之際，卻意外在楊宓那頭有了突破。

  楊宓依舊拒不承認殺人的罪名，給他用刑時，他熬不住疼痛，大聲承認是他買凶行刺顧昀哥倆，一下子就把衙門上下和朝廷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就連曄國公府都在好奇他怎麽會承認這一頭重罪，這可比當街衝動殺人嚴重多了。

  府尹沒有大意，給楊宓紙筆讓他默寫那兩封信，這信就是楊宓親筆，雖然隔了些日子，但依舊能重新寫出大部分的內容，而且筆跡對比之後確認一致。

  既然買凶者現身，那當然要好好審一審。

  楊宓就在公堂上，忍著前幾次用刑之後的全身傷痛，承認買凶殺顧昀哥倆讓曄國公絕後的主意，來自嶽母和妻子的要求。

  “放肆！顧嬋是曄國公顧大人的侄女，她們母女會要求你買凶殺侄子？”高高在上的府尹大人眼珠子瞪得溜圓，雖說大宅門裡面為了金錢權勢而內鬥是常有的事，但發展到買凶殺人的地步就真少見了，用毒藥才比較多見。

  “我沒有胡說，大人，是她們的要求，是她們嫉恨顧昀，嫉恨長房，才想要顧大人絕後！”楊宓雙股和雙腿劇痛，無法跪著，只能趴在地上，抬著頭，睜著通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

  “絕後的目的呢？”

  “長房絕後，世子之位必要換人，顧旭是二房嫡長子，先國公的嫡長孫，論血緣親疏遠近，正該是他承襲世子身份！”

  “空口無憑，有何證據？”

  “大人以為這種家人私下商議會有證據？”楊宓慘然一笑，“但我還真有證據！”

  “說！”

  “自從我家去年被查抄以後，只有顧嬋的嫁妝得以保留，這幾個月來都是靠她的錢吃飯，大人想必已經知道我花了多少錢買凶殺顧昀哥倆，那麽多錢，大人以為是我拿得出來的？”

  迎天府尹抿緊嘴唇，堂上衙役也心裡發緊，他們都是老油條了，知道這種案子的重要性，一個個面色肅穆，連聲咳嗽都不敢有。

  “大人，那麽大一筆錢，我不可能背著顧嬋拿出去，她手下鋪子的掌櫃夥計見我都是喊姑爺，對她才是喊東家，她是家裡的當家媳婦，沒有她的同意，我怎麽可能拿出家裡全部現錢向花家兄弟買凶行刺？”

  楊宓把話說到這份上，包括府尹在內的官差師爺們不禁都相信這份口供是真實的。

  錢的來源是重要證據。

  楊宓家是什麽情況大家都清楚，去年那場誣告案京城皆知，之後楊思遠被查出貪汙等罪被判流放，楊家一落千丈，家底空虛，既然顧嬋用她的嫁妝錢養家吃飯，買凶的那一大筆錢，的確不可能不經過她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