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能未雨綢繆到這種程度?”
“對呀,她一直都在說做任何事都要有備用計劃,我覺得如果將來的少奶奶容不下她的話,她的備用計劃就可以派上用場了,她向來恪守本分,從來都別人找她惹事,所以相信她以後也不會主動找少奶奶的麻煩,唯一的選擇就是換個環境,去別的地方。”
“她能去哪裡?”宮長繼話音才落,立刻恍然大悟,“哦!喜樂坊,你的新工場,是她的退路!”
“她拚命地打理生意,一開始是想給我賺點結婚擺排場的本錢,之後情況就變了,多了一個向聖人許諾要交出好看的稅金為成績的保證,再然後她自己的心境又發生變化,想把工場經營得有生有色之後,萬一出現了她處理不了的局面,我會看在錢的份上,打發她去喜樂坊。”
“這些話是她明著跟你說的,還是你自己琢磨的?”
“前兩點是明說的,後一點嘛,是我自己琢磨的,她太能幹了,這樣會顯得別人很無能,如果將來她和少奶奶真的不能和平相處,我只能送走她,喜樂坊的工場是她一手建起來的,她在那裡的威望比我強,人人自發地叫她白大掌櫃,對她的尊重與她的身份無關,完全是對她個人的認可。”
“想清楚了?舍得?”
“若是真的變成了那樣的局面,舍不得也得舍得,人心是會變的,初進門的少奶奶還需要白蔻幫忙料理家務,等到能獨當一面了,手下的陪嫁下人也站穩腳跟想要沾著少奶奶的光來奪權了,到了這個時候,白蔻只能走,我不可能為了留下白蔻而跟妻子天天吵架,對不對?”
“對。”宮長繼默默無語,緩緩點頭,“一切皆是利益之爭,少奶奶不爭,手下人也會爭,他們會反過來頭逼著少奶奶趕走白蔻。”
“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白蔻早就看透這一點。”
“她在你嘴裡都快成半仙了。”
“你不知道,她剛調入我手下的時候,就跟我說過,作為主子善待下人的標準,乾活拿錢,做到這四個字就夠了。”
“她剛到你手下就說過這話?那時她幾歲?”
“兩年前,十二歲。”
“嘖嘖嘖嘖……所以你是個好主子咯?”
“那還用說?我從不在錢的問題上討價還價,有功勞一定有賞,至今她還沒怎麽闖過禍。”
“沒怎麽闖過禍……這話你說得心虛不心虛?”
“她闖什麽禍了?她最多只能算是偶爾有些驚人行為,她每次讓人大掉眼珠子之後,有誰找過她麻煩了?哪怕去年冬狩聖人對她吹胡子瞪眼,後面也沒事啊,照樣天天要她侍茶,哪天少了她?早起晚睡,累得像狗一樣。”
“喂喂喂,就在不久前她還要當街砸人家的棺材呢,這能叫偶爾的一些驚人行為?”
“不然呢?現在都五月了,你上一次聽說她的驚人行為是幾時?”
“上個月,你出事那次。”宮長繼撇撇嘴。
“看,眼下都快五月底了,她才做出這一樁驚人行為來,這都不叫乖?那你覺得應該叫什麽?”
“我算發現了,她是不鬧則已,一鬧起來就鬧個大的,反正再怎麽鬧騰總有人給她兜著。”宮長繼收攏折扇,指指天空。
“要不說她腰杆硬呢,有聖恩照拂的官婢,誰能跟她比啊。”
“只可惜這聖恩不能幫你平衡家務事。”
“所以如果真的出現了糟糕的局面,只有把白蔻放到喜樂坊去,雖然現在府裡大家都公認她將來會是內宅第一管事,可若少奶奶容不下她,那也沒辦法。”
“既然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就別寵得厲害,小心到了真要送走的時候又舍不得,白白又惹得夫妻吵架。”
“哎,你今天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感慨起來了?你真是來看新房布置的?”
“是啊,我當然是來看新房的,哪曉得就正好看到白蔻大發雌威。”
“還裝!遇到難事了就直說,難不成舍不得你的漂亮通房,結果跟寧二小姐吵架了?”
“怎麽可能?!她們真的只是通房,要是她們有白蔻十分之一能乾,我都不會把她們擱到床上用。”
“不是你自己的事你煩惱什麽?”
“這不是碰到了,就想起你也是一樣的情況嘛。”
“所以你還是借著來看房順便給我提個醒的。”
“那是當然,要不然我們倆能叫好兄弟麽?”
“你不是高我一輩麽?怎麽又成兄弟了?”
“討厭!”
宮長繼一臉嫌棄地抬起手肘用力頂了顧昀幾下,顧昀嘻嘻哈哈地還了幾手,兩人鬧了一會兒才重新坐好。
“你看到什麽實際例子了?給我說說,我好提前防備防備。”
“本來想說的,不過你說到白蔻天天翻著花樣威脅你不準亂來,我就覺得已經沒必要再提醒你了,白蔻的警惕性太讓人叫絕了。”
“她敢這樣還不是因為有人給她撐腰。”顧昀托著腮幫子,一副牙痛的表情。
“所以咯,各人命運不同,雖然有個類似的新鮮例子,但是套不到你身上,白蔻這麽聰明的人,應該不會等到場面鬧到太難看的時候才走,她要走也肯定漂漂亮亮地走。”
“你到底看到什麽例子了?”
“我們宗室子弟分家出來自立門戶的時候,宮裡會按身份等級給人數不等的官奴婢,對吧?”
“對呀。”
“官婢只能跟官奴婚配,不能通過婚姻翻身為自由民,對吧?”
“這些我都知道,你直接講重點。有個官婢和男主子生孩子了?”
“嗯,跟白蔻一樣的身份,內宅裡主子們得力的左膀右臂,到了要婚配的年紀,又不給她配官奴,就讓她懷了男主人的孩子。”
“意義在哪?官婢和男主人生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身份隨母,男為奴女為婢,他們難道還能給這孩子一個玉牒,登記在宗室譜系裡?”
“問題就在這,孩子依舊是官奴婢的身份,但是許諾給這孩子庶子女的待遇,精心教養,給世子培養一個得力助手。”
“嘖,夠狡詐。”
顧昀本能不讚同地皺起眉頭,這做法太缺德了,說得再好聽,許諾得再美,都掩蓋不了那個孩子身份隨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