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二十五年,元宵,莊府一派熱鬧,今兒是他們莊家大小姐滿周歲的日子,常人都會有抓周這一茬,莊圓圓小朋友也不例外。
古人周歲都算在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家中底子厚的,也不會吝嗇,熱熱鬧鬧的辦上一場周歲宴,又以抓周這方式來預測孩兒的前途。
秦如薇也為莊圓圓的抓周宴請來了不少親朋,中午吃過長壽面後,就抱著她去了花廳。
花廳早已布置得紅彤彤的特別喜慶,屋中掛著大紅綢,中間放著一張長條桌,以紅綢鋪著,上面已是零零散散的放了不少東西。
女孩兒的胭脂水粉,算盤,小木劍,金銀首飾,還有四書五經文房四寶,只要是能想到的都放了上去。
司儀說了一翻祝詞,無非就是說感謝菩薩佛祖,讓姐兒平安成長如何的雲雲,完了就可以開始了。
秦如薇笑著對圓圓道:“寶貝兒,去吧,看你能抓些什麽來?”
含香將圓圓放在長條桌上,小丫頭坐在那,回過頭來望向秦如薇,一雙大眼睛跟黑寶石似的眨呀眨,萌呆萌呆的,十分的精靈可愛。
“去吧,喜歡什麽拿什麽。”秦如薇笑著鼓勵。
莊楚然也笑看著女兒:“拿到的都算你的。”
圓圓將一根手指頭放在嘴裡含著,看看父母,又看看桌子上的東西,似懂非懂的,突然的她就往外爬去。
“抓那個金元寶,將來錢多多。”
“圓姐兒,抓那件首飾,來日珠光寶氣,首飾換著戴不完。”
“書,抓書,做個女文豪。”
“抓算盤,將來做生意撈金好手。”
“小姐,抓銀子,銀子。”
見她動了,眾人都叫了起來,有些甚至拿起東西去逗她引她,秦如薇就站在一邊笑看著。
圓圓表現得很興奮,手腳爬得飛快,可什麽都沒拿起來,最後定格在一件首飾跟前。
眾人屏息,她歪了歪頭,卻是把手伸向了首飾旁邊的一件藥材上。
“呀,莫非是想做女神醫?”
司徒芳很得意,道:“小甜甜乖,拿起,叔叔就收你作徒弟。”
莊楚然哼了一聲,乾脆拿起身邊的一件玉器道:“圓圓,過來爹爹這兒,瞧。”
司徒芳瞪了過來,不甘落後的拿起那藥材也逗了起來。
秦如薇失笑,兩個人加起來都快半百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爭這個。
圓姐兒很糾結,看看漂亮叔叔,又看看爹爹,陷入兩難。
最終,她的小手伸向了漂亮叔叔那裡,抓住了那藥材。
司徒芳很得意,莊楚然很受傷。
圓姐兒接過藥材,又蹬蹬的爬過來,將那藥材塞到莊楚然手上。
莊楚然哈哈一笑,抱著她親了一口:“閨女,沒白疼你。”
司徒芳一臉哀怨。
殊不知,圓姐兒又拿過莊楚然另一手的玉佩,然後爬到司徒芳那裡,將那玉佩塞給了司徒芳。
眾人均是一愣,然後又發出笑聲,直誇圓姐兒聰明伶俐。
秦如薇也覺得意外,看著女兒的眼神滿是疼寵,這該是個會體貼人的丫頭吧!
莊楚然也是無奈失笑,可心中更多的是欣慰,女兒多懂事啊!
這還沒完,小家夥又抓起兩件首飾遞給秦如薇,小手指著她的頭,啊啊地叫著,似是叫她戴。
秦如薇心下感動,接過誇了一聲。
得到誇獎的圓姐仿佛來了勁,又抓了一個玉牌給莊老夫人,後者也有些意外,看向她的眼神柔和。
不僅如此,就連奶娘和含香都有份塞了些東西,玩得特別起勁。
最後,她自己則是抱著了一本帳冊,見屁股下壓了個金元寶,又抓了起來。
“得,這怕是個小財迷了。”秦如薇搖頭失笑。
一場抓周就這麽以半玩樂的形式結束,因來人都是親朋,一眾又回到秦如薇的正屋裡吃茶磕叨。
春兒也帶著孩子跟著顧氏一道來了,二娘也不例外,兩人的兒子年歲相差不過兩三月,都養得虎頭虎腦的很是逗人歡喜。
顧氏就讓她們抱著去秦如薇的床滾幾圈,也好沾沾男兒氣,保佑她這胎生個男娃。
秦如薇是哭笑不得,來自現代的她自然知道這孩子性別從著床那刻就注定了,哪會是滾幾滾就會變了?
可她不信這個,宮嬤嬤等人卻很信,領著人就去寢室去了。
秦如薇也沒阻止,只看向三娘問:“嫁妝繡得如何了?”
提起婚事,三娘臉色羞紅,紅著臉低頭道:“也是繡得差不多了,現在在繡枕套。”
“也別太過勞累了,這些日子仔細養著才是。”秦如薇笑道:“等到成親的時候,新郎官看到美美的新娘子比什麽都真。”
三娘聽了益發臉紅耳赤,抬頭道:“我也有聽姑姑的教的法子用羊**敷臉的。”
“難怪我瞧著這膚色倒是更白潤了好些。”秦如薇笑著打趣:“想必將來咱們姑爺也移不開眼了。”
三娘羞澀不已,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這是怎了?有話要說?”
“沒,沒。”
“跟自己姑姑有啥不能說的?”顧氏嗔怪地看了三娘一眼,又對秦如薇道:“也不是別的事,這丫頭是在怕進了賈家的門,不知道他家裡的人性子如何,怕和姑爺家裡人處不來呢!”
原是這樣,秦如薇笑著道:“這倒也不必擔心,早些日子,賈夫人和她娘家嫂子也來給我拜年了,我瞧著她嫂子說話細聲細氣的,倒是個好相處的。”
“你也不必擔憂,過了門可問姑爺翁姑喜好,對翁姑孝順,只要不涉及原則底線的凡事忍忍也就過去了。”
三娘仔細地聽著,不住的點頭。
見她臉色越來越紅,秦如薇也就岔開了話題,日子都是自己過的,磕磕碰碰的就過來了,三娘也不是個好爭執的,也不會出大漏子才是。
家長裡短的說了一堆,話題又轉到了十裡屯子。
“聽相公說老鄧頭愈發不好了,鄧富貴他兒子又給病了,看大夫吃藥也花去了不少銀子,也挺艱難的,那胡氏自個兒也蹦不出一個蛋來,天天粘酸的,要不是鄧富貴治著,只怕翻了天去!”春兒說道。
“一家子都不是過日子的,真是作孽。”顧氏撇了撇嘴道:“這麽看來,只怕老鄧頭也沒多少日子,真是活回去了,從前他家多風光,掌著二十幾畝田,要不然。。。”
她突然就住了嘴,看向秦如薇,訕笑:“罷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咱也別說誰,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秦如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然知道顧氏話裡的意思,若不是鄧家那時候看著殷實,秦老爹也不會給她定這一門親吧!
顧氏似也知道不該提這茬,大咧咧地岔開話題,不管怎麽著,過去的那些糟心事都是一條刺,何必提出來讓人心裡不高興呢?
秦如薇倒是無所謂,事過境遷,她也沒有什麽好忌諱的。
只是秦如薇沒料到,還會再見到鄧富貴。
圓姐滿周歲,她也想著去一趟寺裡還願上香,所以坐著馬車就出行了,只是不曾想馬車會被逼停,一陣低聲下氣的哀求聲隱隱傳了進來,這聲音還有些熟悉。
“怎麽了?”秦如薇睜開眼問。
糯米便掀起車簾跳下車去查探,很快就得了消息回來報。
“郡主,是千金堂的藥童趕人了。”糯米有些遲疑,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怎麽?”
“那人是鄧富貴,好像是為了給他兒子治病欠了藥錢,沒法拖了,就給趕出來了。”糯米抿了抿唇道:“郡主,要不要奴婢讓他們退開?”
秦如薇輕皺了一下眉,微微掀起車簾看出去,果不就是鄧富貴?他身邊站著一個粗布釵裙的女人,正是那什麽宋氏,但見她眼圈紅紅的,懷裡抱著個孩子,那孩子臉黃肌瘦的跟個小猴兒似的,看著就讓人覺著心酸。
而鄧富貴,堂堂一個大漢子竟是跪在了藥堂跟前求著,說著會盡快補上銀子的話。
很顯然的,這是真走到了絕路了!
秦如薇在心裡歎了一聲,道:“給他十兩銀子,讓他們去榮福堂找馬大夫吧,千金堂便不是他們來得的地方。”
千金堂向來是個專伺候貴人的地方,同一副藥估計都比其它藥行貴,而榮福堂有個新到的馬大夫,專治小兒病症的,興許更好些。
糯米有些訝然,但也沒問,直接拿了錢袋子就去了。
墨書看著自家主子,滿臉的不解,她不是該恨鄧家的麽,怎還會去接濟他們?
“是不是覺得想不透?”秦如薇察覺到她的目光,淡淡地笑問,不等她回答,便又撫著腹部道:“當了母親的人,這心就軟了,大人怎麽樣都是大人的事,可稚子無辜,權當是為了我的孩子積福積壽吧。”
什麽恨,什麽仇,什麽怨,都是過眼雲煙,十兩銀子於她來說是掉進水裡都聽不到一個響兒的,可於某些人,恐怕就是救命錢,就當施舍救人一命。
車子很快就重新動了起來,遠遠離去,仿佛這一幕從未發生過。
然而,鄧富貴卻是怔怔的看著遠去的馬車,隻覺得手中的銀子十分的燙手,突然的,就蹲在路邊上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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