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膳過後,秦如薇陪著夏嵐昊幾人在書房吃茶,都圍繞著此趟上京之行說話。
“興許是我多疑,只是衛怔一家子再疏,和我父親也算是堂兄弟,怎的偏偏就逃過了那一劫,如今還榮華盡享。”秦如薇皺著眉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而且,衛老夫人竟是使得向貴妃給衛家說話。”
“你卻是不知,當年衛怔一家是被脫族除了名的。”夏嵐昊說道:“你父親和他關系倒是還好,衛怔被除名後,還暗地接濟了他一陣子。”
秦如薇一怔,看向他:“除名了?”
“是的。”夏嵐昊點了點頭:“因為忤逆,那年衛怔為了養一名外室而鬧了個沸沸揚揚,將衛家老爺子氣得臥病在床,後來就將他除名了。”
在大夏,養外室向來為人不恥,在前朝,還有人為了外室而被罷官的也有,衛怔竟是私養外室,在衛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這事沒多久後,衛家就出了事了。”夏嵐昊補充一句。
秦如薇的眉擰了起來:“可我怎麽沒聽說衛怔有這外室的存在?”
“那名外室始終沒被接進衛家,聽說是衛夫人不允,甚至還帶人去打鬧,沒多久就因病去了。”
“不對。”莊楚然搖了搖頭:“這太巧合了。”
秦如薇和莊楚然對視一眼。
一個巧合是巧合,兩個巧合,那就有待相權了。
夏嵐昊皺起眉:“你們的意思?”
“我爹爹是忠勇將軍,他要是倒台了,誰的受益最大?兵權誰領著?”秦如薇拋開衛怔,直接點出重點。
“衛將軍被判刑後,兵權自然收回父皇手中,後來,由副將林光領軍,林副將跟著衛將軍出生入死多年,手下的兵將都熟悉二人的行事風格,對他們十分信重。”
“所以,那林光理所當然的接下了我父親手下的兵將?”秦如薇挑眉。
夏嵐昊愣了一下:“他和衛將軍稱兄道弟。。。”
“表哥,不是我疑心重,有些感情是會變的,我且問你,那林光為人如何?”
“林光乃山野出身,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因為敢拚,立下軍功無數。”莊楚然將自己曾了解得來的徐徐說之:“聽說,他還曾舍身救過衛將軍兩次,衛將軍對他十分看重信任,同吃同住。”
“所以,他對我父親的一切都十分了解,包括他的心思,包括他的日常習慣,包括他的。。。字跡!”秦如薇淡淡的道。
這話一出,夏嵐昊和曲時,莊楚然幾人都相視一眼。
“他驍勇善戰,有勇有謀,可他出身不好,所以,不管他多拚,他也不過是屈居人下的一名副將罷了。”秦如薇的指尖摸著手中的雨過天青薄胎茶杯,像是摸著一方凝脂白玉,緩聲道:“若是我的話,我會想,主將沒了,我會不會就不用再屈居人下?而是高高在上?”
“你是說當年你父親那事,林光在後面。。。”夏嵐昊忍不住站了起來。
“不過是猜測而已。”秦如薇睨他一眼,道:“在利益面前,有些感情,是經不住考驗的。”
“慢著,林光的嫡長女,是西南候嫡長孫的妻子。”曲時突然道。
秦如薇聽了這話眯了起來,西南侯府,是向貴妃的母族。
“這太明顯了,父皇不會不清楚。”夏嵐昊始終皺著眉。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有時候,大大方方的,反而不會讓人起疑,聽說那林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俱全,是難得的美人才女,求娶的亦不少。”曲時啪的打開折扇。
“可這不就是明顯的傾向於向家?”夏嵐昊依然不明:“父皇。。。”
“若皇上認為林光一直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自又是不一樣。”
夏嵐昊不說話了。
“不過十萬兵權,就要費這麽大的周折?”
“殿下,十萬兵權,有很多時候,就能扭轉一個局面。”莊楚然這時道:“別的不說,要是您認為的這十萬兵萬無一失時,在最重要的一刻反戈一擊呢?”
“所有的忠誠都只為了最後一刻背叛。”秦如薇淡淡的道。
夏嵐昊白了臉,曲時則讚許了看了二人一眼。
“衛家,在這裡扮演的是一個什麽角色?”他喃喃地道。
“假設是這樣,林光模仿了我父親的筆跡寫了一封與別國來往的信件,再在一場戰役中故意敗下陣來,而衛怔,借著被逐出家門的悲情和我父訴衷腸,書房裡,多點什麽東西也說不定。”秦如薇將幾家關系串了起來。
掰倒了衛承,衛家傾倒,多年以後,翻過案子,衛怔就繼承了衛家,而林光,順理成章的成了主將,從此不在屈居人下。
向家和林家成姻親,無疑中,就是為向貴妃母子多一分助力。
自古爭奪皇位,什麽都是假的,兵權是最重要的,力量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蟄伏得也太久了,你父親的案子,也是幾年前才平凡,是一個小將供出汙蔑的,距離過去那案子,也十五年了。”夏嵐昊的眉頭皺成了川字,若是真如秦如薇這麽推斷,那麽向貴妃他們豈不是藏得太深了?
“所以這才可怕。”秦如薇的唇冷冽的勾起:“沒有什麽比能忍而不發的人更可怕。”
明知道富貴一定會來,為何不等,只要消除了上位者的疑惑,得了信任,什麽東西得不到?
而這樣的擅忍又有耐性,誰敢說他們不可怕?
“**郡主猜測亦有道理,最主要是,殿下您搜來的證據太過平順,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準備好了就等著我去找?”夏嵐昊接過曲時的話,露出一個苦笑來:“所以,我以為我為姑姑他們做了一件好事,在他人眼中,卻是成了猴子一般了?”
他以為他是下棋手,卻不過是被人棋盤中的一顆棋子?
聽出他話裡的自嘲,秦如薇暖聲道:“表哥也莫要自嘲,他們有備而來,自是會做到萬無一失。”
夏嵐昊聽了她的話稍有安慰,道:“是我失態了。”
“我卻是不明白,若是真是他們聯合了,為何多年後,又要讓這案子成功的翻了出來?”莊楚然突然道:“既然衛將軍他們已經作古,坐定了這罪名豈不更好?”
“必定是有一方的利益鏈出了差錯。”曲時接過話:“又或者,翻了這案子,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眾人沉默下來。
秦如薇道:“我是個婦人,不大懂這裡頭的曲曲折折,我爹娘的冤能得報自然是最好,可亦當大局為重。若是這三方真的已是暗中聯手,那麽表哥將來的阻力,必定是更大。”
“所以,不管如何,這都是要差個一清二楚了?”夏嵐昊的俊臉有些冷沉。
秦如薇不語,想要問鼎寶座,必然是要夠冷靜,謀而後動。
“薇兒說的對,不管有沒有聯手,都當分而化之。”莊楚然接口道:“只有三方的利益平衡被打破,我們才有機會謀之。”
秦如薇這時站了起來,笑道:“這是你們男人的事兒了,你們聊,我出去走動一二。”說罷,她朝幾人福了一禮,走了出去。
莊楚然見她神情有些悲憫落寞的,心中微痛,想要追上去,卻也知道當下並非兒女情長的時候。
曲時看了,搖著折扇道:“**郡主有乃母之風,可有句話亦叫慧極必傷。”
莊楚然和夏嵐昊心中同時一震,看向他。
“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還她一個清明,相信就已是她最大的安慰了,憂思過重,反而不美。”
秦如薇太聰慧,這雖是好事,可若是憂思過重了,未必就不會陷了魔障。
莊楚然站起來衝曲時一施禮:“多謝先生提醒。”
“也是我不對。”夏嵐昊心有內疚,若是秦如薇只是一個農家女子,想來就不會有這樣的繁瑣事吧。
“所以,我們再來分析一下這幾家的關系,裡頭會不會有漏洞,或者,有些什麽地方是我們漏了的?”曲時啪的收回了手中折扇道。
秦如薇站在湖邊,看著平靜的湖面,突然,一陣風吹來,吹皺了一池春水。
無風不起浪,如今,也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真正的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卻不知是何日了?
“小狐狸。”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秦如薇一驚,忙的擦了眼淚轉過頭去,只見司徒芳站在她身後不遠,不禁露出一抹驚喜的笑容來:“不是說,你跟你師傅回了醫谷一趟?”
“剛剛回了,我聽說你回來了這才過來尋你。”司徒芳大步走過來,見她眼圈紅紅的,不禁皺眉道:“怎麽又哭了?是不是莊楚然欺負你?我找他算帳去。”
“不是。”秦如薇拉著他,道:“我只是想起爹娘了。”
司徒芳一愣:“你是說長公主他們麽?”
秦如薇點了點頭,乾脆拉著他坐下,看著湖面幽幽的道:“芳芳,你說,我這心怎就這麽難過呢?”
雖然自己不是長公主他們真實的女兒,可這心想到他們的冤死,總是難以自持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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