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裡來了人,莊楚然後來才知道,進了六月,也差不多日子要夏收了,各地雨水又多起來,他要檢查堤壩,預防洪澇,以免百姓百姓辛苦半年因一場洪澇便又打了水漂,還要各地巡訪,忙得腳不沾地。
對於本家來人,他並沒有什麽感覺,也不是說他涼薄或是看不起窮親戚,事實上,他對那些人完全沒有感情,不恨也不喜,自打他和母親離開的那一刻起,莊家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從莊老夫人屋中出來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際,黑壓壓的一片,一場大雨又將要來,不由加快了腳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來啦?”進屋的時候,秦如薇正無精打采的歪在榻上,見他進來便上前幫他解大衣裳。
莊楚然心中一暖,看著她略顯疲憊卻又溫柔的臉容,嘴角微微揚起。
他和她,其實並沒有太炙熱轟烈的感情,可成親將近一年,只要她在,只要他回來,都會聽到這麽一句你回來了,累不累?
不過是極平常的一句話,可聽著就讓人覺得心中溫暖和舒服。居家過日子,家是港灣,男人在外頭拚搏,累了苦了,不就是盼著回到家來聽到這麽一聲兒安慰麽?
“這天是越來越熱,我吩咐廚房熬了綠豆湯,一會你歇過氣就喝一碗,解解暑毒。”秦如薇幫他解了衣裳,又遞上一條帕子給他擦臉。
“不忙。”莊楚然胡亂擦了一把臉,拉過她,皺眉道:“倒是你,怎麽看著精神不太好?可要召了大夫來看看?”
“不用。”秦如薇搖了搖頭,道:“就是夏天容易困乏了,吃不下什麽東西,再說這陣子也忙活,累的吧。”
“下人這麽多,讓他們去張羅就是,你也別太操心,若是人不夠使,就再買。”莊楚然勸道。
秦如薇嗔瞪他一眼,道:“咱們家裡統共才三個主子,這下人卻是幾十個,團團的轉著,我也看著不耐煩了,還買人。”
別的不說,就他們這院子伺候的,大大小小十數個,單是秦如薇自己。都有三個嬤嬤,一等二等三等丫鬟那是佔了十個了。
“總之家裡有下人,就讓他們動手,你別太操勞。”莊楚然坐了下來。
秦如薇嗯了一聲,又道:“今天莊家本家來人了。”
“我聽說了,剛剛就從娘那邊過來的。”
“你可會怨我?”秦如薇看著他,對莊家眾人不假辭色,他會不會心裡存了氣?畢竟也是姓莊的。
莊楚然沉了沉臉,道:“這說的什麽話,你是我的妻,我怨你作甚?他們與身份上可說是我的親人,但實際上,連陌生人也不如,我還會為了他們怨你?”
秦如薇一笑。
“可我。。。”
“你這也是一勞永逸,不過就怕這些人無賴,在外說些不好聽的話。”莊楚然沉著眉道。
秦如薇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覺得外人是信他們這些刁民,還是會信我一個郡主的話?”
“這,倒也是。”莊楚然笑著揶揄:“這麽看來,你這身份也蠻好用。”
“去你的!”
事實上兩人都猜的不錯,還真有那麽些人不要臉不要皮的,也是不知死活的,還真敢作死,說莊楚然富貴不認窮親戚,說秦如薇仗勢欺人雲雲。
可這些都什麽人啊,說白了就是窮酸貨,人家壓根不放在心上,一句來打秋風攀親就輕松的將這事給抹了。不僅如此,還用一個辱罵皇家郡主的罪名將人給關了大牢,待出來的時候,已是掉了一層皮不成人形了,卻是再不敢多說一個字,更別提上門了,富貴,也得有命享才是啊。
事實上,便是他們再說也不會有人相信,即管信,也不會偏向他們那邊,打秋風的誰沒見過?明明就是你們打秋風被人攆了,難道還順著你們說你們是對的?誰會為了一班子窮酸貨去得罪權貴?壽星公上吊嫌命長麽?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權貴,老百姓在權利跟前顯得那麽渺小和微不足道。
權貴要給你排頭吃,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理由,隨便都能要你的命,如今只是小懲大戒,莊家的人該慶幸,他們遇著的是異世過來的人,而不是實打實的權貴,否則,就不是下大牢那麽簡單了。
莊家來人這事,就跟一顆小石子投入大海中,沒激起一絲浪花,就已經再無聲息。
六月中,熱夏,莊府喬遷,貴客盈門,車水馬龍,下人在府中來來回回穿插,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
要問秦如薇最不耐煩或是最怕什麽,宴客,辦酒席,那真是一宗會讓人累得剝去一層皮的煩瑣事。
可再忙再累,她也得打點起來,誰讓她是莊家唯一的媳婦,她不打點,難道還讓莊老夫人這婆婆去忙活?
秦如薇頭一回感覺到沒有妯娌幫襯的苦楚,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代那麽多女人喜歡攬權掌中饋?
難道就因為要從中摟銀子?還是權利會讓人上癮?
若是可以選,婆家幾兄弟的,秦如薇絕對會選那小兒或中間的做夫婿,長媳?責任重事兒多,誰愛誰當去。至於銀子,自己賺不能麽?當個不用管事的,舒舒服服的不好?
不過這也是她自個兒的想法罷了,現實總是殘酷的,諸如現在,便是有下人,可你也得做分派任務的那個人啊!
一波又一波的人過來回事,客人又多,秦如薇隻覺得嗓子似火燒,口乾舌燥,火辣辣的疼。
其實她也並沒有發多少帖子去邀請人來參宴,也就是平素相熟的人家罷了,可因了她如今的身份,這送禮來的,倒是比宴請的還要多,當然,來送禮的也不是要賴著不走,也只是送了禮示個好而已。
“那些賀禮都單放一個院裡,回頭這客人走了再整理登冊歸攏,莫要弄亂了。”秦如薇偷空狠灌了一口茶水,吩咐畫眉。
“是。”
“郡主,范嬤嬤來了。”墨書快步過來回道。
范嬤嬤是仁王妃身邊的心腹嬤嬤,秦如薇自然怠慢不得,當下讓人請她過來。
不過傾刻,范嬤嬤就已經來到跟前,輕福了一禮,笑著道:“恭喜郡主喬遷了,本來我們王妃也是要來賀喜的,無奈她如今又是雙身子,這陣子剛進了夏又吃不下東西,身子骨弱著,王爺也不敢讓她折騰,才派了老奴親自過來給郡主賠罪。”說著又要福禮。
秦如薇哪會讓她行禮,連連扶著了,笑道:“她要來,我還不中意呢,她這當口正是緊要的時候,自是好好養著才是。再說了,這日子長著呢,有的是見面的時候,等得將來她給我生個大胖侄子,那才是歡喜的事兒。”說著,又問她仁王妃的身子如何,范嬤嬤自是細細的說了。
說了一會子話,又有賓客上門,秦如薇也不能隻招待著一個客人,便讓墨書親自領了范嬤嬤去後邊吃茶說話,那裡自有一眾夫人在。
此番喬遷,秦如薇也邀請了州城的幾個交好的夫人,至於秦家,本也是邀請了,可顧氏娘家有個堂叔突發急病去了,顧氏和秦大牛趕過去奔喪,因是白事,也不好來秦如薇這喜事,以免相衝了,便也沒來。
可秦二娘她們這些日子卻是一直跟著秦如薇學管家掌事的,這回辦宴,二娘倒是也能幫襯一下了。
按理說,二娘都快要出嫁了,也不好出來走動,可秦如薇只有一個人,小幫襯著也好,再掙些人緣也有好無壞,故而帶著她轉。二娘落落大方的,倒是得了不少夫人的誇讚,有些甚至探聽許人了不曾,可惜的是,二娘早就被定下了。
這讓跟著來作客的張夫人心中慶幸,雖然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夫人說不到一處去,但未來兒媳被人誇讚和看重,也是自家的榮光和福氣,心中歡喜又有些著急,恨不得明兒就是九月好把人娶回家供著了,免得節外生枝。
二娘被人定了,可三娘卻還沒定親呢,她長得標致靈動,倒是也讓人心中活泛開去,只是秦如薇忙著,也就尋不了機會說,不過來日方長,總能逮到機會的。
午晌就開了席,又請了戲班子,吃茶看戲聊天,就這麽到了寅時,陸陸續續的就有人告辭離去。
直到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秦如薇才籲了一口氣,隻覺得腰酸背痛,腹處像是勒著個稱砣一直墜著,衣料貼在身上,渾身黏糊糊的,讓她難受不已。
“男客那邊還沒全散麽?”走過夾道,秦如薇聽得前院那邊還有些許喧鬧,不由問楊柳。
“似是少爺的幾個同僚在吃酒呢。”楊柳即刻回道。
“你去吩咐底下的人仔細伺候著,酒菜不夠再換一轉新鮮的。”秦如薇想了想就道。
“噯。”
回到自己的屋子,秦如薇渾身酸痛,頭昏眼花,喝了兩口茶,想起一些事還沒處理,便又起來叫人,卻不料眼前一黑,整個人栽了下去。
意識飄散的最後,她聽得丫頭的尖叫聲:“來人呐,少夫人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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