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定下了年後差媒人上門,莊楚然就像豁出去一般,趁著在十裡屯子的這段時間,天天往秦如薇家裡跑,美其名是找秦大牛喝酒,實則是和秦如薇說說笑笑,探討人生,一時間,一對鴛鴦的感情驟然升溫。
莊楚然的無所禁忌,可氣煞了莊大娘,尤其在聽得外頭謠傳莊楚然對秦如薇有意時,更是想盡法子將他拘在院子裡閉門苦讀。
時間一晃便是除夕夜,秦如薇家裡添了不少人,徐伯一家等下人也被恩準另開了一桌,感激磕了頭,一大家子坐落在一起吃除夕年飯,酒香味甘,孩子在地上你追我跑,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
秦如薇被輪番敬著吃了幾杯酒,雙頰酡紅,待撤了飯桌,又坐一塊包餃子守歲,她也象征的包了幾個,待得吃餃子的時候,嘎嘣一聲,一顆小銀錁子就從嘴裡吐了出來,眾人忙說著討喜吉祥的話。
秦如薇自也知這是徐嬸的傑作,餃子上早就作了印記,故而這包銀餃子也就落到了她的碗裡。
深知除夕討喜吉祥,這種包銀錁子餃子也有好些,隻為討個彩頭,也算是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秦大牛父子和徐伯父子喝得臉紅耳赤,臉上都帶著笑容,顧氏則和徐嬸聊起了兒女經,還有八卦事兒,孩子們你追我跑,咯咯的笑聲清脆歡快。
秦如薇露出一記笑容,緩步走出屋子,刺骨森寒的北風撲到臉上,使她整個人清醒不少。
天空中,洋洋灑灑的下起鵝毛般大的雪花來,不一會,便已鋪上了薄薄的一層。
秦如薇起了玩心,乾脆走到院子裡,抓起一團團的雪,開始壘砌起雪人屋子來,一邊壘,一邊思緒飄遠。
一年了,她來這世界已經足有一年了,前世的記憶還在,卻已經漸走漸遠,那個曾害她身死的男人,樣子已經模糊,取而代之的,隻一張掛著溫和笑容的俊臉。
那曾受過的傷,也漸漸的遠離,似欣慰不少,但更似是看透。
凡事看開一點,看透一點,興許會活得更自在。
秦如薇雙手抱著膝蓋,笑容滿臉的看著自己壘出的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一幢簡便的屋子,有兩個牽著手的小雪人。
這不就是她所求的麽?
一處安身之地,一個攜手相牽的伴兒!
”哎喲,娘子,您怎麽不穿上披風,仔細凍了身子。”楊柳的驚叫聲從後頭傳來,秦如薇扭過頭去,只見她手搭著一件鼠毛披風快步走來。
秦如薇笑了,她不冷,真的。
這晚,秦如薇做了一個夢。
夢裡,人聲沸沸揚揚的,有火光,有嬰孩哭聲,有尖叫聲,漸漸的,一切的聲音都消弭,有一個小女孩被人扶著從瞞跚學步到會跑會跳長成少女,有誰牽著她的手走進燃著大紅花燭的屋子,輕聲叫:”娘子!”
秦如薇醉了,醉在那人的嗓音裡。
翌日,洪德二十二年,大年初一,秦如薇梳洗完畢,先是給秦大牛和顧氏請安磕頭,收了一個紅包,接著,是秦一領著幾個弟妹給她請安磕頭。
去年魅妝鋪子掙了不少銀子,秦如薇出手也大方,給的紅包自然都是大大的,足有二兩的海棠銀錁子,幾個孩子一口一句小姑吉祥是叫得更歡了。
顧氏笑容更盛,去年他們一家子還是穿著舊衣裳,就連她自己,也是靠著秦如薇的嫁妝才添了一身衣裳,可今年,上到下,都是新裳,閨女們都穿金戴銀,好不富貴。
如今,秦如薇大方,幾個孩子加起來也有十兩銀子,她就只等著將孩子們的紅包給沒收呢。
可秦如薇卻是搶先發話了,讓孩子們都留著自己做私房,將來娶妻也好,做嫁妝也好,或者是乾點什麽,也隨得他們自個兒,把幾個孩子都喜得跟什麽似的,尤其已到婚齡的秦一和二娘,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有秦如薇的話在前頭,顧氏也不好強硬的收了去,但年紀小的小五和四郎,那是毫不客氣的沒收,小五倒好,還不知道好歹,四郎這一年進了學堂,卻是學精了不少,乾脆就讓哥哥姐姐作證,登記著被顧氏收了多少紅包壓歲錢,好將來討回來,把顧氏氣得跟什麽似的,卻也只是一笑而過。
一家子笑鬧過,又有下人們來磕頭請安,吉祥話一溜的出,秦如薇自是按等級分派紅封不提。
而在秦家的長工還有作坊上的工人,早在年前,秦如薇便發了工錢臘肉讓他們回去過年,都歡喜大吉。
年初一,都不會走親戚,只在村裡和相熟交好的人家走動一二,秦如薇是懶得動撣的人,顧氏有心顯擺,倒是領著幾個小的出去了。
”你怎也不跟著出去?說不準還能討幾個紅包回來。”秦如薇笑看著秦二娘。
因是過年,秦二娘穿得格外喜慶,上身海棠紅繡春花褙子,下穿粉色纏枝花百褶裙,一頭青絲梳了了個桃心髻,上插了一支銀簪,又戴了兩朵粉色海棠絹花,既大方又不失雅潔。
日子過好了,秦二娘出落得也越發出挑,她本來就長得周正,皮膚也白淨,吃食上有了營養,身段長開,發育自也良好,又一直跟在秦如薇身邊學習她的為人處事,如今一裝扮,恬靜溫柔的,就比一般村野女子要強上幾分。
秦如薇可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大侄女,在村裡的野小子們眼中,回頭率是極高的,也有不少人家上門來提親。
秦二娘正拿著繡棚繡著一隻鴛鴦,聞言抬頭,輕笑道:”我都長這麽大了,哪好意思跟著出去拜年。”
”吾家有女初長成,正正是因為長大了,才該出去走動一二,也好讓人家看看,我們二娘怎生的一副好容貌。”秦如薇打趣她。
秦二娘俏臉一紅,嗔道:”小姑。”
”別羞呀,三娘可偷偷告兒我,橋頭那金家的小么子可是攔著你,給你送花兒了?”秦如薇賊一般壓低了聲音說。
秦二娘的臉益發紅,結結巴巴地道:”沒沒有的事。。。”她抬頭看她一眼,咬了咬下唇,低頭道:”我,我沒要他的。”
秦如薇嘻嘻地笑,見她耳根子都紅了,知曉這丫頭臉皮薄,也不如三娘古靈精怪的,便咳了一聲,道:”不走動也好,我們二娘好顏色,可不能讓那些個登徒子看虧了去。”
秦二娘嗔了一聲。
”好了好了。”秦如薇見她真要惱了,便問:”我記得你是二月生的?那按著虛歲來說,今年是整十五了?”
”虛著算十六的。”
農村裡人,都按著慣例叫大一兩歲,秦二娘到了二月才足滿十四歲,說親嫁人也是要得的。
”十六也是太虛了些,姑且咱們就說十五,明年你可就要及笄了,現在說親備著,也差不離了。這裡就咱們姑侄倆,你倒是說說,你想要什麽樣的夫君?”秦如薇循循善誘。
秦二娘臉上的紅暈好容易才消退了些,一聽這話,又是爬了個滿面,頭低得低低的,蚊蠅似的:”小姑,您就打趣人。我,我不要和您說了。”說著就站起來要走。
秦如薇忙的拉著她:”別走哇,小姑是和你說正事呢,難不成你就歡喜盲婚啞嫁隨著父母安排?”
秦二娘羞得臉上發燙,低著頭不說話。
秦如薇強按著她坐下,苦口婆心地道:”咱們做女子的,挑個滿意的夫君可兒緊要,得看對方的品性,再看他家裡的環境,可不能傻傻的就嫁了去。你且說說,到底是怎麽想的?”
秦二娘咬著唇,瞟了她一眼,低頭輕聲道:”我,我都聽爹娘的。”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聽小姑的。”
秦如薇失笑,試探地問:”若是家裡窮,但人好也肯上進做事,你也願意?”她意味深長地道:”要知道,咱們秦家可是要發起來了,將來你們姐倆的親事,一般沒啥家底的人家你娘鐵定看不上。”
秦二娘抿著嘴,半晌才道:”大富貴的人家,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還不若尋個老老實實的,我嫁過去也能主事的人,也不要做個擺設看人臉色。只要我兩口子肯乾,將來該有的,肯定也會有。”
”好!”秦如薇一擊掌,道:”你也是個實誠的,不是那心比天高的人,就衝你這話,將來小姑也給你尋一門滿意的夫婿。你放心,你是個有福氣的,將來造化肯定也不差。”
秦二娘羞澀地點了點頭。
秦如薇趁機又問了她幾個問題,秦二娘紅著臉答了,眼看著這小姑的問題愈發刁鑽,她頗有些招架不住,正好隔壁屋的春兒來找她要花樣子,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秦如薇見了她這小女兒嬌態,不由哈哈大笑,一副壞壞的模樣。
”娘子連自己親侄女都打趣,這小姑當的忒壞。”楊柳捧著帳本進來,嗔笑道。
秦如薇心裡開懷,道:”看著小丫頭臉紅羞澀就覺著好玩兒。”又看楊柳笑眯眯的,不禁又道:”你也是,看中了誰,盡管說,我為你做主。”
楊柳羞得臉紅,嗔怪地跺了跺腳,把帳本攤開,和她說起鋪子的事來。